慈禧辛酉政变是怎么获得恭亲王的支持的?
发布日期:2017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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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咸丰帝在英法联军的逼迫下,于咸丰十年(1860)八月八日北逃热河(今承德市)。路上且走且停,走了8天,于八月十六日抵达热河行宫。咸丰帝身体本来羸弱,加之京城失守,北逃热河,心情更加郁闷。虽千方百计寻欢作乐,也解不了心头的烦恼,病情愈来愈重。
不到一年,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六日(1861年8月22日),咸丰帝在热河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撒手人寰。
七月十七日,颁布咸丰帝遗诏。遗诏进一步强调了皇位的嬗递与大臣的辅弼,都是咸丰帝钦定的,是合法的。七月十八日,内阁奉上谕,皇后钮祜禄氏和懿贵妃那拉氏被尊为皇太后。钮祜禄氏为母后皇太后,那拉氏为圣母皇太后。
咸丰十一年(1861)九月三十日,两宫皇太后回銮,到达京郊石槽,立即"召见恭王",发动政变。
从咸丰帝病逝,到两宫皇太后发动政变,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因为政变发生在辛酉年,故称辛酉政变。辛酉政变是一个成功的大政变。政变之后,两宫皇太后,尤其是慈禧实现了清朝历史上的第一次垂帘听政。
这次惊心动魄的大政变,清朝正史,如《清实录》《清史稿》等,都语焉不详。好在发现了《热河密札》等关于辛酉政变的第一手史料,才使此次政变的内幕大白于天下。这次政变的起因是什么,政变是如何谋划的,政变的运作过程如何,政变是怎样发动的,等等。这些历史的谜案,等待史家合理地解说。
一 巧妙地躲过了钩弋之祸
在热河行在,面对多病的咸丰帝,最焦躁的是懿贵妃。她不满咸丰帝的近臣肃顺们在热河的所作所为。
肃顺(1816-1861),字雨亭,豫庭。满洲镶蓝旗人,爱新觉罗氏,郑亲王乌尔泰阿第六子。道光十六年(1836)授三等辅国将军,委散秩大臣。后任前引大臣、署銮仪卫銮仪使,奉宸苑卿。官职低微,不为所重。
咸丰初年,怡亲王载垣与肃顺异母兄郑亲王端华,升迁宗人府宗正,领侍卫内大臣,遂荐举肃顺"入内廷供奉",从此发迹。擢内阁学士,兼蒙古副都统、护军统领、銮仪使。肃顺"善于迎合上旨",常常和咸丰帝谈论天下大事,"言无不尽",表现出机敏多谋、敢于任事的才能,得到咸丰帝的赏识。咸丰四年(1854),授御前侍卫,迁工部左侍郎,调正蓝旗满洲副都统,礼部左侍郎。咸丰七年(1857),历署正红旗汉军都统、兵部尚书、理藩院尚书,充阅卷大臣,赐紫禁城骑马。八年(1858),调任礼部尚书,户部尚书。九年(1859),署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命在御前大臣上学习行走。十年(1860),授御前大臣,署领侍卫内大臣、内务府大臣,命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
肃顺逐渐成为清廷统治中枢的核心人物。
户部尚书肃顺、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等三大臣,把持朝政,颐指气使,引起关心政坛的懿贵妃的不满。肃顺也发现懿贵妃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也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懿贵妃的担心,而引起咸丰帝的警惕,由此产生了要对懿贵妃行使钩弋故事的冲动想法。
懿贵妃面临着一场生死较量。
所谓钩弋故事,就是汉武帝幽闭钩弋夫人的事。钩弋夫人,汉代河间人,姓赵,汉武帝的妃子,封婕妤,史称赵婕妤。因居住在钩弋宫,被称为钩弋夫人。钩弋夫人因生子颇受宠爱,汉武帝欲将其子立为太子,然而害怕将来主少母壮,母后干预朝政,因此借故将她幽禁,后来忧死于云阳宫。汉武帝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就是后来的汉昭帝。钩弋故事的中心意思是杀母而留其子。
据说,咸丰帝曾想对懿贵妃实行钩弋故事。《清稗类钞》载:
(懿贵妃)有机智,遇事辄先意承旨,深嬖之。未几,生穆宗(同治帝),进封为妃。迨贵,渐怙宠而肆骄,久之,不能制。适粤寇(太平天国起义)难发,文宗(咸丰帝)忧勤国是,丛脞万端,乃得以弄权宫掖。文宗浸知之,渐恶其为人。肃顺者,才略声华为宗室冠,文宗素倚重之。孝钦(懿贵妃)知文宗且疏己,隐冀得肃以自援,而肃则以谂知后之往事,良轻后(懿贵妃),后因是衔肃。一日,文宗于宫沼为春日泛舟之戏,后(懿贵妃)自陈寓南方久,习操舟技,乃亲理篙楫以侍。讵文宗立未定,而后篙遽下舟为之侧,文宗颠堕水,创其足,文宗乃深憾后。会又有间后者,以那拉将覆满洲诅咒之说进。文宗乃拟致之死,尝谓肃曰:"朕不日将效汉武帝之于钩弋夫人故事,卿谓何如?"肃(肃顺)禁齘,不敢置一词。后(懿贵妃)闻之,愈衔肃(肃顺)。
这一段写了四层意思:
第一层,是说咸丰帝由宠爱到厌恶懿贵妃的原因,主要是因她"弄权宫掖"。
第二层,是说懿贵妃想笼络肃顺,但肃顺很轻视她,于是他们之间结下了冤仇。
第三层,是说咸丰帝因懿贵妃操舟落水而怀恨在心,并蒙生效钩弋故事的想法。
第四层,是说咸丰帝把此想法同肃顺商量,肃顺十分恐惧,不敢多说一句话,以免贾祸。但是,此事传到懿贵妃的耳朵里,懿贵妃因而更加仇恨肃顺了。
懿贵妃虽然大难当头,但咸丰帝心中不忍,终于没有出此一策。乖觉的懿贵妃巧妙地躲过了人生一劫。
二 幸运地得到了上方印鉴
咸丰帝在弥留之际,看到留下的孤儿寡母,心中的酸楚油然而生,就特别赐给了孝贞皇后和幼子载淳各一方印鉴,幼子的印鉴归懿贵妃掌管。这两方印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31岁的咸丰帝,由于不加节制,病情愈益加重了。一年间,诸病缠身,每况愈下,迫使他不得不考虑皇权的交接问题。他思忖着,皇后慈安方25岁,懿贵妃仅27岁,皇子才6岁。如他一旦离去,留下的便是势孤力单的孤儿寡母。咸丰帝必须设想一个万全之策,以使皇权不致旁落。
结合历史经验,经过苦思冥想,他首先设计了一个庞大的顾问班子。
咸丰帝追溯到了幼年即位的先祖,只有6岁的顺治帝福临和8岁的康熙帝玄烨。他总结历史教训,感到顾问班子二人不行,太少。52岁的皇太极无疾而终后,其第九子6岁的福临即位,辅政大臣为同姓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后来,多尔衮排挤了济尔哈朗,攫取了皇权。这就是说,二人不行,太少,如其中一人图谋不轨,排挤另一人,极易造成皇权由该人独揽。
那么,四人行不行呢?也不行。24岁的顺治帝福临患天花死,8岁的玄烨登基。其祖母孝庄太皇太后和玄烨一起主政。孝庄太皇太后鉴于前车之鉴,第一不敢用同姓王,第二不敢用叔辈王,而特意任命了异姓四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政大臣,参与辅政。但经三下五除二,大权还是被狂妄专恣的鳌拜独揽。只是后来工于心计的康熙帝玄烨,在韬光养晦的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支持下,智擒了专横跋扈的鳌拜,才使皇权归一。可见,四人也是不行的。
鉴于此,咸丰帝考虑索性设立一个八人的庞大的顾问班子,以使他们互相牵制,免得大权旁落。顾命大臣如此之多,这也是咸丰帝的一个创举。
于是,他在临死前口授遗嘱,任命了八位顾命大臣"赞襄政务"。
咸丰十一年(1861)七月十六日,病危的咸丰帝发下两道谕旨。
第一道谕旨:"奉朱谕:皇长子御名(载淳),著立为皇太子。特谕。"
这是以备载淳将来继承皇位。
第二道谕旨:"奉朱笔:皇长子御名(载淳)现立为皇太子,著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特谕。"
顾命八大臣是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户部尚书肃顺、御前大臣景寿、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他们的实际首领是户部尚书肃顺。由他们"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
只是如此,咸丰帝感到仍不可靠,必须给予皇后和皇贵妃以特别的权力,也使她们能够在关键的时刻自保,并借以保护皇子。
因此,赐给皇后一方"御赏"印;赐给小皇帝一方"同道堂"印,此印由懿贵妃掌管。并申明,凡谕旨,起首处盖"御赏"印,即印起;结尾处盖"同道堂"印,即印讫。只有盖了这两方印鉴,谕旨方才生效。这两方印鉴非同小可,它是皇权的象征。
《热河密札》第十二札记道:"两印均大行皇帝所赐,母后用御赏印,印起;上(皇帝)用同道堂印,印讫。凡应用朱笔者,用此代之,述旨亦均用之,以杜弊端。"皇帝刚死,停棺待葬,叫大行皇帝,也叫大行。《清后外传》记道:"文宗临崩,以印章二赐孝贞后及帝。后曰御赏,帝曰同道堂。凡发谕旨,分钤起讫处。""同道堂印后由孝钦后(慈禧)执用,想因穆宗(同治帝)年幼,故孝钦代钤。母后圣母,两宫分负其责焉"。
咸丰帝赐给皇后和幼帝的两方印是有深意的。他遗命八位王大臣辅弼幼主,而不是一二位,说明他考虑到了不使权力倾斜于一二人之手,造成王大臣大权独揽的局面。因为人多,八位王大臣可以互相牵制。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为使八大臣一心扶持幼主,又赏给了皇后和幼帝两方印,代替朱笔,不钤印的谕旨不生效。这就授予了皇太后与幼帝以某种程度的否决权。
实践证明,这两方印鉴起到了遏制顾命八大臣权力的重要作用。
三 秘密地谋求了恭王配合
咸丰帝死后,顾命八大臣原形毕露,欲大权独揽。
咸丰帝设计的权力分配格局,不是急切仓促之举,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二位皇太后和幼帝为一方,八位王大臣为一方,不突出任何一方,缺任何一方又不可。这既不是垂帘,又不是辅政,而是"垂帘辅政,兼而有之"。这就是咸丰帝所设计的政治格局。其特点是多方牵制。其指导思想是权力制衡。《清史稿》说:"辅弼充位,悉出妙算。"是有道理的。《剑桥中国晚清史》评道:"但并不是把权力全部授予他们。由于他们只受权赞襄,所以不能合法地启用通常代替朱批的御玺。他们不得不求助于两位皇太后固有的权力。因为母后的地位能够合法地代表幼主使用御玺。"这个分析是中肯的。咸丰帝自以为谋算得天衣无缝,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可以放心地走了。但还是出了问题,而且出了大问题。
问题出在八位王大臣欲皇权独揽上,即独霸皇权。而他们的企图是从谕旨事件暴露出来的。百密一疏,咸丰帝设想得再周全,还是有漏洞。谕旨的事情,他就没有交代明白。关于谕旨的拟定、呈览、修改、颁发等,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宫皇太后与顾命八大臣之间的矛盾很快便暴露无遗。两宫皇太后在避暑山庄的澹泊敬诚殿召见顾命八大臣,商议有关谕旨颁发、疏章上奏和官吏任免等重要事项,都应该如何处理。八位王大臣以为有机可乘。
他们乘机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其实是向两宫皇太后叫板。他们狂妄地提出:"谕旨由大臣拟定,太后但钤印,弗得改易,章疏不呈内览。"这就是说,一是臣下的奏章一律不进呈皇太后阅看;二是皇帝的谕旨由王大臣拟定;三是皇太后只管钤印,没有权力更改谕旨的内容。如若照此办理,两宫皇太后只不过是个木偶式的盖章工具而已。这样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心迹,说明他们根本没把这孤儿寡母放在眼里。他们以为,年轻的寡妇和幼稚的小儿不会有什么能耐,只能任其摆布,俯首就擒。其实,他们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那就是完全低估了绝顶聪明的慈禧,虽然她只有27岁。
慈禧哪肯善罢甘休。她当然要予以反击。谕旨是皇权的重要象征。谁控握了谕旨的颁布权,谁就拥有了最高的皇权。这一点,双方心里都十分清楚。两宫皇太后坚决驳回了他们的奏章。"后(两宫皇太后)持不可",原则问题,皇太后寸步不让。并明确提出,关于谕旨,她们有授意权、审阅权、修改权、钤印权和否决权,即她们拥有皇帝的一切权力。她们给予八位顾命大臣以坚决的反击,断然地亮出了自己的政治底牌。这是一个不可退让的原则问题。双方僵持不下,"议四日",足足争执了四天。
最后,王大臣终于让步,两宫皇太后取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
王大臣完全同意了皇太后的要求。决定大臣的奏章呈皇太后阅看,谕旨由八大臣拟定后呈皇太后审看,如果同意便上下各用一印,应该皇帝朱批的地方也以御玺代之。御玺存皇太后处。至于官吏的任命,则各省督抚等重要职位,由八大臣拟名,请两宫皇太后裁决。其他较次要官吏的任命,则采取掣签法。
这第一回合的交手,两宫皇太后占了上风,实际是西太后占了上风。因东太后权力欲不强,不过她们当时是联合在一起的。这一争论,给她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就是八位顾命大臣是她们母子掌握皇权的极大障碍。她们也看透了顾命八大臣觊觎皇权的野心。这就促使她们产生了一个想法,有朝一日一定要除掉他们。
两宫皇太后,尤其是西太后,对于顾命八大臣在咸丰帝生前就充满了嫉恨。对于顾命八大臣的实际首领肃顺,更是恨之入骨。肃顺的权力,炙手可热。他和载垣、端华"三奸盘结,同干大政"。咸丰帝一死,他们拉拢其他五大臣,结成死党,面对孤儿寡母,更是势焰熏天了。
在热河行在,两宫皇太后处在顾命八大臣的包围之中,她们感到岌岌可危。为此,两宫皇太后议定,要冲破包围,寻求帮助。她们想到了远在北京的恭亲王奕。
奕(1833-1898),爱新觉罗氏,道光帝第六子,咸丰帝奕的异母弟,自号乐道堂主人。道光帝有九子。第四子是奕詝,第五子是奕誴(过继给惇亲王绵恺),第六子是奕,第七子是奕譞。
奕与奕詝自幼同在上书房读书。奕喜欢习武,曾自制枪法28式,刀法18式。道光帝看着高兴,就给它们命名,枪法曰"棣华协力",刀法曰"宝锷宣威"。并赐给奕一把白虹刀,以资鼓励。这表明了道光帝对奕的喜爱。
道光帝在传位给第四子奕詝还是第六子奕的问题上,曾颇费踌躇。经过深思熟虑,道光帝秘密立储时,在秘密谲匣中,写了两份遗嘱,即一匣二谕。把皇位传给了第四子奕詝,同时任命第六子奕为恭亲王。一匣二谕,这是清朝自雍正帝实行秘密建储制度以来绝无仅有的一例。同时,在遗嘱中任命一子为亲王,也是是空前绝后的。对奕的这一任命,流露出道光帝对奕的特殊情感。
咸丰帝起初对奕是重用的。即位后,便宣布奕为恭亲王。咸丰三年(1853)九月,命奕署理领侍卫内大臣,参与京城巡防事宜。十月,命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四年(1854),任为领班军机大臣。迭授都统,右宗正,宗令。五年(1855)四月,命奕总理行营事务,直至全歼北伐太平军。奕因而得到优叙。
但好景不长。是年七月,奕的生母孝静皇贵太妃病重。孝静对咸丰帝奕有十几年的鞠育之恩。左右权衡,奕冒昧请求咸丰帝晋封孝静为皇太后。这个奏章惹恼了咸丰帝,认为奕"礼仪疏略",就下令免去奕军机大臣、宗令、都统职事,仍在内廷行走,重回上书房读书。这是咸丰帝对奕的严惩。
七年(1857)五月,奕复授都统。
九年(1859)四月,奕加授内大臣。
十年(1860),英法联军再次大举入侵。咸丰帝逃往热河,召回谈判不利的怡亲王载垣、尚书穆荫,命奕为"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督办和局"。形势急转直下,英法纵兵焚烧圆明园,京师陷落。奕不得不与英法签订了和约,即中英、中法北京条约。随后又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奕奏请议处,咸丰帝发下上谕:"恭亲王办理抚局,本属不易。朕深谅苦衷,毋庸议处。"表示对奕的理解。
但是,北京从此便形成了以奕为首的北京集团,这里包括大学士桂良,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周祖培,吏部尚书全庆和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
十二月,鉴于外事频繁,奕奏请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这是办理一切涉外事务的总机关,是与世界接轨的具有近代性质的外事机构。咸丰帝采纳了奕的建议,并任命奕主持总理衙门。
奕在办理和局的过程中,得到外国人的好感,认为可以说得通。但却引起了远在热河的肃顺、载垣、端华等重臣的嫉恨,由此加深了咸丰帝对奕的猜忌。
北京方面关于咸丰帝病重或驾崩的谣言,在朝野上下扩散。同时又产生了另一个很能蛊惑人心的谣言:英法联军认为咸丰帝不守信用,企图用同他们接触较多的恭亲王奕代替咸丰帝。这个谣言不会不传到咸丰帝的耳朵里,肃顺们也不会不借机狠进谗言。这样,本有嫌隙的奕奕两兄弟之间的隔膜就愈益加深了。为了打破肃顺集团对咸丰帝的包围,奕屡次奏请亲赴热河行在。但此时的咸丰帝对奕已经抱有很深的成见,不想见他。就这样,直至咸丰帝病逝,奕也没能踏足热河行在。
咸丰帝的遗诏,使京城内外、朝野上下,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在顾命八大臣之中,竟然没有恭亲王奕。顾命八大臣中,任何人的血缘关系也没有奕和咸丰帝这么近。奕身肩重任,与洋人谈判,却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真是匪夷所思。这样的遗诏,简直不可思议。更有甚者,肃顺集团又借助幼帝载淳的名义发下上谕,命奕等"在京办理一切事宜,无庸前赴行在"。连恭理丧仪也把奕排斥在最高领导层之外,既借以贬低奕的政治威信,并割断奕同两宫皇太后的联系,以便从中控制。
恭亲王奕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排斥在顾命八大臣之外而灰心丧气。他在密切注视着热河行在的蛛丝马迹。
恰在此时,两宫皇太后把目光投向了远在北京的恭亲王奕。她们知道,如想搞垮危及自家皇权的肃顺集团,必须依靠恭亲王奕。
两宫皇太后深知,恭亲王奕是她们惟一的依靠。她们决定,召见恭亲王奕。
两宫太后已经忍无可忍了,她们本来想向北京派出密使,直接同恭亲王奕联系。但思忖再三,感到既不安全,又耽误时间,就采取了密信联络的方法。
秘密的信函往返,是两宫皇太后和恭亲王奕互通情报的基本方法。发信之地是方略馆,所用信封是方略馆的公家信封。方略馆的信函传递是保密而快速的。
西太后的妹妹是醇郡王奕的福晋,奕是奕一党。因之,两宫太后通过西太后之妹,把欲速见奕的想法告诉了奕。奕再把这个信息转达给其亲信某军机章京。这位军机章京用密札方式,将此信息传递给在京的奕党人军机章京朱修伯。朱修伯转给了文祥,文祥直秉奕。
奕拆阅了密信,在赴热河之前已经完全掌握了两宫太后的真实意图。
本来,在北京的奕对咸丰帝的遗诏就满腹狐疑。北京集团的人们愤愤不平,也跃跃欲试。恰逢两宫太后来信传见,奕知道,机会来了。他做好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思想准备。
七月二十六日,恭亲王奕怀着复杂的心绪急切地踏上了北赴热河的行程。他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到了热河。
八月初一日,晨曦微露。恭亲王就赶到了咸丰帝的灵堂。他悲痛地祭奠了哥哥,失声痛哭,"声彻殿陛"。祭奠之后,按预先密订的计划,两宫太后迫不及待地召见了恭亲王奕。本来八大臣想和奕一同进见两宫太后,但两宫太后下令只召见恭亲王奕。奕以退为进,请郑亲王端华一同进见。端华目视肃顺,肃顺调侃道:"老六,你与两宫太后是小叔子和嫂子,何必用我们来陪伴呢!"就这样,两宫太后单独召见了恭亲王。
这次召见时间长达两个小时,谈话的主题是"密商诛三奸之策"。他们详细地密谋策划了铲除顾命八大臣的步骤和方法。
首先,他们密商了发难的地点。奕认为热河是顾命八大臣的势力范围,不宜在热河发难,"非还京不可","坚请速归"。
其次,他们探讨了外国的态度。两宫太后担心,在北京发动,外国是否会干涉。《热河密札》记道:"后(慈禧太后)曰:奈外国何?王(奕)奏:外国无异议,如有难,惟奴才是问。"
最后,他们确定了拟旨的人选。这个人既要绝对可靠,又要笔力雄健。他们确定把拟旨的重任,交给了西太后的妹夫、奕的弟弟醇郡王奕。奕是奕一党在热河的总代表。以后的实践证明,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两宫太后召见毕,奕怀着极为兴奋的心情退出。但在顾命八大臣面前,奕表现得异常谦卑,"以释三奸之疑"。
就在同一天,两宫太后按照计划行事,急切地发下谕旨,回銮京师。肃顺集团颇感突然,他们知道不能轻易允诺,必须坚决制止。肃顺以回京有危险为由,阻止回銮。但两宫太后说道:"回京后如有意外,不与你们相干。"说完之后,命令立刻准备车驾。
这一回合,两宫太后占了优势。
奕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休息。他一面同肃顺集团的人虚与委蛇,一面在悄悄地联络党人,研究对策,部署任务。
而肃顺集团以为大权在握,从总体上看轻了两宫及奕,以为"彼何能为",没有什么能耐。因此,他们麻痹大意,失去警惕。他们没有及时地研究对策,分析敌情,而是陶醉于炙手可热的最高权力的运作上。封官许愿,加官晋爵。
这时,肃顺集团感到奕在热河继续待下去,实在碍眼。他们便为奕向两宫太后请示行止。两宫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传旨,命奕于八月六日进见。
八月六日,两宫太后第二次召见了奕。奕把这几天在热河活动的情况密报给了两宫,并把事先商定的计策提供给她们,使她们坚定了发动政变的决心。两宫太后也关切地旨命奕明日迅即回京,布置一切,不可在此久留,以免事情败露。
八月七日,奕奉命回京。
奕于八月十二日回到了北京。奕回到王府后,大臣们纷纷前来拜谒。他们希图从奕的口中了解热河的动向,也借机观察奕的政治意图。但胸有成竹的奕却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使北京的大臣摸不着头脑。
四 假意地作出了屈服姿态
当时北京的大臣们正在发动一场请求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攻势。协办大学士周祖培是积极鼓动者。他的门生山东道监察御使董元醇秉承他的旨意,上了一道奏章,这就是著名的《董元醇奏请皇太后权理朝政并另简亲王辅政折》。这个上书得到奕的支持。
奏折于八月八日送达热河,先报给顾命八大臣。顾命八大臣细阅了董折,很是气愤。但他们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先上报给两宫皇太后,欲等两宫皇太后阅后,再拟旨痛驳。
不料,两宫皇太后阅折后大喜,董折说出了她们的心里话。其中的"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左右并不能干预"的建言,更是她们求之不得的。这道奏折,既是向两宫皇太后的效忠信,也是向顾命八大臣的挑战书。这给孤苦无援的两宫皇太后以很大的安慰,也给肃顺集团以很大的威胁。
董折八日报送两宫,十日仍未发下来。两宫皇太后是在绞尽脑汁地密商对策,没有很快地发给顾命八大臣。肃顺等八大臣等不及了,主动要求召见,索要董折。内奏事处首领太监传旨,说西太后要留着阅看,仍是不给他们。怡亲王载垣冷笑一声,心想简直是多余。
十一日两宫召见,命八大臣拟旨,但没明确交代如何写。两宫太后想要试探八大臣的政治态度。八大臣主意早定,拟旨痛驳董折,而且要写明发上谕。吴姓军机章京所拟初稿语气还平和,言词不太激烈。焦佑瀛感到不够劲,自己捉刀另作一篇,其中有斥责董元醇的"是诚何心,尤不可行"一语,其他七大臣交口称赞这道谕旨,说写得太棒了。但抄清递上后,两宫皇太后将折旨全都压了下来,没有交给八大臣。两宫很不满意八大臣所赞赏的谕旨。
后来再次传旨召见,八大臣同两宫皇太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西太后舌战八大臣。这次共召见四个多小时。郑亲王端华上去时就"怒形于色",根本没把两宫皇太后放在眼里,而且"是日见面大争"。军机大臣杜翰"尤肆顶撞,有'若听信人言,臣不能奉命'"这样冒犯两宫太后的激烈言辞。两宫太后"气得手颤"。李慈铭记道:"及董御史疏上,三人纠党忿争,声振殿陛,天子惊怖,至于啼泣,遗溺后衣。"肃顺等把小皇帝的尿都吓出来了。后来在昭示肃顺等罪状的奕等的奏折里也写道:"御史董元醇条奏事件,特召见载垣等面谕照行,伊等不服,胆敢面称伊等系赞襄皇上,不能听太后之命,并言伊等请太后看折亦系多余之事,当面咆哮,几至惊吓圣躬,含怒负气,拂袖而去,其目无君上情形不一而足。"可见,这次召见,双方在这个原则问题上互不相让,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这场斗争一直延续到十二日。这一天,两宫发下其他文件,八大臣竟敢不阅看,并说:"不定是谁来看。"决意用罢工手段,迫使两宫太后就范。这是违抗圣命的严重政治事件。两宫皇太后无法,决定暂时忍耐,不得不把董元醇原折及焦佑瀛驳旨发下照抄。八大臣这才"照常办事,言笑如初","怡(怡亲王载垣)等笑声彻远近"。
这一回合的斗争,显然是顾命王大臣占了上风。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两宫皇太后的韬晦之计。她们暂时收敛起来,此时的蛰伏,是为了明日的再起。这一回合的斗争,表面上是顾命王大臣胜利了,其实是为他们的倒台埋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如果说,只有前一回合的斗争,还使两宫太后下不了搬倒对手的决心的话,那么,有了这一回合的斗争,就使她们毫不犹豫地下了铲除顾命王大臣的最后决心。因为,这一事件,使她们真切地看清了王大臣的庐山真面目。这场斗争,也就变得你死我活了。
但此次受挫,须总结教训,主要是董折"发之太早",条件不具备,时机不成熟。两宫皇太后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局部上作出让步,以期取得全局的胜利。她们暂时藏锋敛锷,收缩起来以期给肃顺党人造成错觉,以为"夫己氏(指西太后)声势大减"。其实,两宫皇太后此时的蛰伏,是为了后日的再起。她们谋划回京再说。
九月一日,大学士桂良等奏恭上母后皇太后钮祜禄氏徽号为慈安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那拉氏徽号为慈禧皇太后。这是为酝酿垂帘作舆论准备。
五 果断地发动了辛酉政变
经过慈禧的力争,两宫皇太后终于扶柩踏上回京的归途。九月二十三日,咸丰帝的灵柩启行归京。回程的队伍分两路,一路是两宫太后和幼帝的队伍,由间道先行,载垣、端华、景寿、穆荫各大臣扈从;另一路是梓宫队伍,自大路后发,由肃顺等扈从。
这样安排对两宫太后非常有利,为他们发动政变创造了难得的契机。
两宫太后不敢松懈,急急赶路。经五天的行程,于九月二十八日到达京郊石槽。立即"召见恭王",两宫听取了恭亲王奕关于北京情况的报告,并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决定进宫后立即发动政变。
九月二十九日未正一刻(14时15分),慈安太后和幼帝同乘黑布轿在前,慈禧太后单乘黑布轿在后,到达北京德胜门外。留京的全体文武大臣,均身着缟素,翻穿珠补褂先期排班在道边跪迎。心事重重的两宫太后在接受了他们的请安之后,便急速入城回宫。未及休息,又迫不及待地第二次召见奕。这是两次极为重要的召见。《翁同龢日记》特加一笔:"恭邸前日昨日召对。"这两次召见,两宫太后和奕共同分析了政治形势,沟通了双方信息,商议了政变步骤,敲定了发动时间。其中心议题是如何抓住战机,突然出击。
九月三十日,两宫太后召见恭亲王奕及大学士桂良、周祖培、贾桢、侍郎文祥等。两宫太后边痛哭流涕,边缕述三奸欺藐之状,周祖培老谋深算,此时已得到奕的"讽示",心中有数,便直言奏道:"何不重治其罪?"两宫明知故问道:"彼为赞襄王大臣,可径予治罪乎?"周祖培立上一计:"皇太后可降旨先令解任,再予拿问。"两宫心想,正合吾意,急答:"善。"
这时,两宫太后便拿出由醇郡王奕于九月十八日在热河拟就的谕旨,交给奕,当众宣示。宣布了八大臣的三大罪状,将载垣、端华、肃顺解任,命景寿等五人退出军机处。
谕旨是在八大臣不在场的情况下宣布的。刚宣读完,载垣、端华就闯入宫内。一见奕等王大臣都在场,颇感意外,大声质问道:"外廷臣子,何得擅入?"奕冷静地答道:"皇上有诏。"不明就里的载垣等人,竟然指责皇太后不应召见外臣。两宫太后极为愤怒,又命传下另一谕旨,将载垣等三人革职拿问。同时,又下了一道谕旨,将走在路上的肃顺革职拿问。肃顺被抓时大骂道:"悔不早治此贱婢!"肃顺被押回宗人府,看到了载垣、端华,瞪大眼睛斥责道:"若早从吾言,何至有今日?"
十月一日连发两道谕旨,任命奕为议政王兼军机大臣。第二天,又连发两道谕旨,补授奕为总管内务府大臣和宗人府宗令。奕得到了几个最重要的职务,成为两宫太后和幼帝之下的第一人。
又发布上谕,任命大学士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霖、户部右侍郎宝鋆、鸿胪寺少卿曹毓瑛为军机大臣。原军机大臣、户部侍郎文祥仍为军机大臣。这就组成了以奕为首的新的军机处。
六 宽容地处治了顾命大臣
两宫皇太后,主要是慈禧,对政敌的处治采取了宽容的政策。
十月六日,谕旨载垣、端华赐令自尽。肃顺斩立决。景寿革职,加恩仍留公爵并额驸品级。兵部尚书穆荫革职,加恩改为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吏部左侍郎匡源、署吏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卿焦佑瀛,均即行革职,加恩免其发遣。
此外,又处分了与肃顺关系密切的吏部尚书陈孚恩等6名官员.还处治了与肃顺交结较深的5名太监。为避免株连,两宫太后谕旨,将从肃顺家中查抄来的书信,"公同监视焚毁,毋庸呈览"。
总之,这一大的政变,处理得十分圆满,受处分的仅19人。政变从发动到处理完毕,仅一个多月时间。时间之短促,也足令人吃惊。
这次政变,上下呼应之巧妙,舆论准备之完善,军力配合之恰切,行动掩盖之周密,爆发时间之准确,善后处理之明快,无不令观者瞠目结舌。
1861年是辛酉年,这次政变,史称辛酉政变。这是慈禧太后一生中发动的三次成功的政变的第一次。这次政变,使那拉氏握取了中国最高的皇权,成就了第一次垂帘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