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和李克用本是战友,为什么最后却成了死敌?
在唐朝末年五代十国之初,有两个主导天下大势的风云人物,他们就是朱温和李克用。两人曾经是相互帮助的亲密战友,但最后却变为不共戴天的死敌,相互之间你打我、我打你地斗个不停。那么,他们到底谁更胜一筹?
中和元年(881年),大唐长安又一次陷落。盐商黄巢膨胀了,当他率军入城,自称大齐皇帝时,还“谓宝命之在我”,却不知这场浩浩荡荡的农民起义已逐渐由盛转衰。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起义军攻占长安后,黄巢派任命手下朱温为同州防御使,可自主军事行动,以拱卫长安。朱温四出攻掠,所至皆立功,堪称黄巢的左右臂膀。关键时刻,他带给黄巢的却将是一次致命叛变。
同年十一月,唐朝河东监军陈景思征发沙陀、吐谷浑兵南下救援京师,行至半路,沙陀军不听指挥,在当地掠夺一番后北归。陈景思处境尴尬,考虑到能让这些番兵服气的人,只有当时因罪避祸鞑靼的沙陀贵族李克用,便请朝廷召李克用南下。郁郁不得志的李克用,终于等来建功立业的机会。朱温和李克用在乱世中不期而遇,由此拉开了长达40年的梁晋争霸之序幕。
朱温的父亲是宋州砀山午沟里的一个穷苦教书先生。虽是出身农民知识分子家庭,但朱温比后世的洪秀全现实一点儿,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只爱舞枪弄棒,在乡里横行霸道。唐僖宗乾符年间,关东闹饥荒,各地义军蜂起,不务正业的朱温一拍脑门就参加了黄巢起义军。26岁的他作战勇猛,屡立战功。
小公司也有大梦想,朱温很走运,跟了个好老板。攻下广州后,黄巢本来只想占据岭南,作为反唐根据地,不曾想那一年疫病流行,不少将士染病,死者十之三四。手下们劝他,这地方没法住了,不如铤而走险,带兵北上,以图大利。黄巢见广州形势不妙,决意杀回中原,从岭南转战荆、浙,之后北渡淮河,一路打到了长安,皇帝又又又跑了。
黄巢攻克长安,各地藩镇慌了。他们对李唐王朝的尊重早已荡然无存,可人家好歹是名义上的老大,现在农民军和唐王朝二虎相争,都不知该帮谁。正在此时,唐朝宰相郑畋四处活动,组织平叛,发布檄文号召诸藩镇勤王,连危害朝廷多年的宦官集团也喊出口号:岂有“舍十八叶天子而北面臣贼”之理。
到中和二年(882年),各地藩镇已对黄巢形成包围网。在长安外围活动的朱温,带兵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对峙,屡战屡败,向黄巢乞求援军。起义军中其他干部对军功显赫的朱温同志非常忌惮,起义军将领孟楷将朱温的求援书信屡次扣下,就是不呈给黄巢。革命尚未成功,将帅早已离心。
李克用是沙陀人。沙陀人是擅长骑射的游牧部落,原居西域,早在初唐就已纳入唐王朝的羁縻统治之下,隶属北庭都护府。贞元六年(790年),沙陀人为吐蕃所征服。吐蕃每与唐军交战,都以沙陀人为先锋,又对他们横征暴敛、百般猜疑,导致其死伤众多,备受屈辱。
沙陀人不愿为奴,更念念不忘大唐。他们摆脱吐蕃,离开世代居住的西域,东迁归唐,投靠灵州节度使范希朝。之后随其迁往河东,成为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其部落万骑,皆骁勇善骑射,号沙陀军”。到唐朝末年,沙陀军中不仅包括沙陀人,还有鞑靼、吐谷浑等代北兵。李克用的父亲原名朱邪赤心,因镇压庞勋起义有功,被赐名“李国昌”,授予振武军节度使。李国昌被赐予李唐国姓,是李克用家族重要的政治资本,在此后发挥了关键作用。
早在李克用的祖、父时期,沙陀军已威震天下。李国昌打仗只任前锋,从不殿后,人称“赤马将军”。在征讨庞勋时,李国昌曾以区区数千沙陀军为先锋,斩杀起义军2万余首,伏尸50里,又曾趁着大风,四面纵火,逼迫起义军弃寨而走,“以精骑邀之,屠杀殆尽”。陈寅恪先生曾评价:“沙陀军殆以骑军见长,故当时中原无敌手也。”
自古英雄出少年,李克用从小就继承了沙陀人的军事天赋,年少善骑射,身怀百步穿杨之射术,同辈中无出其右;年仅15岁随父出征,因军功授云中牙将,江湖人称“飞虎子”。他一目失明,更显得格外凶悍,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李克用本来可以做个逍遥自在的官二代,可他偏偏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年轻人。
乾符五年(878年),李克用在沙陀将士的拥戴下,杀死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取而代之。当时,代北地区连年饥荒,漕运不继,段文楚克扣军粮,用法严峻,引起军民怨声载道。李克用擅杀地方将帅,这下可闯祸了。唐朝虽然虎落平阳,可也咽不下这口气,立马发动河东、幽州、昭义诸镇调兵讨伐,还杀掉了李克用两个在长安供职的叔叔。
在唐军的讨伐下,李克用势单力薄,一时难以招架,部众皆溃,李氏父子在代北经营数十年的家产接连败光。他只好和上了年纪的老爹北逃,投靠与沙陀关系密切的鞑靼。昔日的地方豪强,如今寄人篱下。李克用整日郁郁寡欢,为避免鞑靼人猜疑,也为排解忧闷,常与群豪到野外射猎。
一次,李克用在酒酣之际吐露心声:“我们父子被贼臣所诬陷,报国无门。今闻黄巢北渡江、淮,必为中原之患。他日天子若有诏征兵,我与诸位当南向而定天下。人生世间,光景几何,曷能终老沙堆中哉!”黄巢起义,让朱温迎来了事业的转机,也给了李克用东山再起的机会。
唐朝有个传统,每遇内乱,常会起用一些少数民族将士平叛,如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中,李光弼是契丹人,仆固怀恩是铁勒人,都是少数民族将领。此次镇压黄巢起义也不例外,唐僖宗一边仓皇逃到蜀地,一边听从建议,在北方征调了包括沙陀兵在内的3万大军,素有威名的李克用成为统率这支军队的不二人选。
中和二年(882年),唐朝任命李克用为雁门节度使,赦免其罪,命其带兵勤王。李克用从叛乱分子摇身一变,成为平叛主力军。沙陀军南下,一举打破了起义军与唐军在长安的僵持局面。黄巢军中的将帅听说沙陀军进军中原,纷纷惊呼:“鸦儿军至,当避其锋!”沙陀军都穿着黑衣,一身装备狂拽酷炫,甘当大唐守夜人,故被称作“鸦儿军”。
李克用在与黄巢军的交战中连战连捷。《资治通鉴》中说: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中和三年二月,李克用赢下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战——梁田陂之战,黄巢部将尚让率领的15万大军大败而逃,被沙陀军“俘斩数万,伏尸三十里”。
四月,唐军收复长安,黄巢败走,逃至泰山狼虎谷,他的首级最后落入沙坨人手中。李克用打跑黄巢,这下风光了,两年前还在大草原喝西北风,如今因镇压起义有功,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进爵陇西郡公,出镇太原。河东节度使是唐朝在安史之乱前设置的十大节度经略使之一,安禄山倾情代言的老牌藩镇,辖区大体相当于山西中部地区,太原又是军事重镇,唐朝的龙兴之地。一场战争,不仅让家道中落的李克用成功逆袭,还助他夺取了一块根据地。机遇,有时比实力重要。
黄巢在长安被围攻的时候,朱温在干嘛呢?李克用南下之时,朱温与唐朝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几次交锋,都大败而归,陷入唐军的包围,一度弹尽粮绝。一天,唐军派了数十艘船组成的运粮队经过,朱温派人中途把粮食劫下来。王重荣派3万精兵前来争抢,朱温不敌,又舍不得粮食落入唐军手里,只好忍痛把船只凿沉,而此时援军仍然迟迟不见踪影。
黄巢自顾不暇,手下又挑拨离间,愣是没发兵救朱温。朱温不禁怀疑人生,在作战之余,开始与其部下商议去留之事。朱温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一怒之下杀掉黄巢派来的监军,向对手王重荣投降,因朱温母亲姓王,他就以舅父称王重荣。打了一年仗的冤家对头,转眼间就成了舅舅外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是无赖我怕谁!
唐僖宗在成都看到朱温投降的奏表,心里乐开了花,大呼:“是天赐予也。”赐其名为朱全忠。这个名字就像立了个flag,朱温一生既不忠于大齐皇帝,也不忠于大唐天子,叫朱不忠可能更合适。朱温背叛革命后,黄巢痛失臂膀,长安东面屏障尽失,军心大受动摇,可说是给李克用等唐军主力送上助攻。
黄巢撤出长安后,叛徒朱温因镇压起义有功,被封为宣武节度使。他踏着起义军兄弟的鲜血,凭借此次背叛,终于跨进了统治阶级上层的大门,所谓的农民起义,也就是这么回事。宣武节度使,又称汴宋节度使,领有汴、宋、亳三州,地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在这样一个四战之地求生存,老奸巨猾的朱温掩藏不住自己的野心。
中和四年,朱温与李克用,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河南,这两个镇压黄巢起义的既得利益者,终于有机会见面。当年五月,朱温的根据地汴州遭到黄巢军残余势力进攻,形势万分危急。朱温举目四望,第一个想到的帮手,就是当时军事实力最强的李克用。一封求援信寄过去,李克用快马加鞭,带兵前来,大破起义军,杀万余人,汴州之围遂解。
李克用仗义相助,恰恰证明他的政治目光远不如朱温深远,不懂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更没有想到,此时朱温被起义军歼灭,或许对他更有利。朱温得援军相助,欠了这么大一份人情,自然要好好感谢,便请李克用入城,在上源驿大摆筵席,请来美女轻歌曼舞,各路英雄把酒言欢。上源驿宴会上究竟发生什么,真相早已不得而知,毕竟后梁和后唐两朝史官给出了不同答案。
后梁史官说,酒席上,朱温礼貌甚恭,但是李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就是说李克用喝醉后,当众辱骂了朱温一番,可能讽刺他是三姓家奴,或是“亲切”问候了朱温家里的长辈。因此,朱温出于“一时之忿”,而起杀心。后唐史官却说,李克用并没有当众羞辱朱温,不过是在酒过三巡后调戏身边的侍妓,又握着朱温的手笑谈破贼乐事,场面相当和谐。可是,朱温“素忌武皇”,早想着借这场鸿门宴刺杀李克用。无论如何,之后发生的事,朱温肯定甩不了锅。
酒宴过后,宾客皆散,只剩下李克用一行人,朱温手下杨彦洪与其密谋,封堵周围通路,发兵围攻上源驿。李克用喝得烂醉如泥,不知门外呼声动地。他的亲兵眼疾手快,操起武器就与朱温军厮杀。李克用的侍者赶紧熄灭蜡烛,遮蔽对方弓手的视线,然后把喝醉的主子拉到床下避难,朝他脸泼了几盆冷水,才把李克用叫醒。
李克用酒醒后,愤而起身,张弓搭箭,与手下亲兵射杀数十人。刹那间,雷声大作,大雨倾盆,李克用率领左右数人,在雷雨掩护下突围,逃出城外。杨彦洪见李克用逃走,跟朱温说:“胡人急了就会骑马逃跑,一看到前面骑马的,咱就放箭。”随后,朱温率军追击,杨彦洪正好骑马跑在他前面,朱温一箭就把杨彦洪给射死了。也有人认为,杨彦洪是此次行动的唯一知情者,其实是被朱温杀人灭口。
黎明破晓前,李克用历经九死一生,终于逃回军营,发现除他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未能逃脱,包括当初向唐朝建议起用沙陀军的监军陈景思在内,三百余人全部为朱温所杀。这就是上源驿之变。
李克用回到营中,当即决定发兵攻打朱温。其妻刘夫人劝说道,汴人不讲道义,竟然谋害你,我们还是先上告朝廷。如果贸然举兵相攻,天下人难辨是非曲折,可能会被人家落下口实。刘夫人并非等闲之辈。上源驿之变时,李克用尚未逃出,有探子迅速将此事禀告刘夫人。刘夫人不动声色,立即将这人斩了。然后秘密召集将领商议对策,以稳定军心,打算一旦李克用遭遇不测,就保住全军撤回太原。她的话,不无道理。
李克用暂时撤军,之后向唐朝八次上表,声称朱全忠“妒功疾能,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请求唐朝削夺朱温的官爵,允许其发兵讨伐,同时派弟弟克勤领兵万骑在河中待命。朱温还装无辜,写信告诉李克用:“之前的兵变,我一无所知,是朝廷派人与杨彦洪合谋。如今杨彦洪已经伏法,望公谅察。”
朱、李交恶,天下为之震惊,对刚刚平定黄巢起义的唐朝更是雪上加霜。史书载,朝廷“得克用表,大恐,但遣中使赐优诏和解之”。唐朝早已虚弱不堪,唐僖宗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当和事佬。这俩大哥要是打起来,他可能又得去四川观赏大熊猫。性急如火的李克用在这件事上充分表示对唐朝的尊重,得到朝廷诏书后,放过实力还远弱于自己的朱温。
在大唐朝廷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表面上对双方都很客气,实际上对李克用心存猜忌,甚至有意培植朱温势力,以牵制李克用的发展。清初,王夫之曾说:“朱温,贼也;李克用,狄也。”在唐末乱世,即便唐朝廷明知朱温贼心不死,也不愿夷狄坐大,这就像一个无解的难题。
上源驿之变后,李克用一方面仍为尽忠唐室奔走,一方面又处处受到掣肘。光启元年(885年),邠宁节度使朱玫,图谋废立,扶持襄王李煴为帝,另立朝廷,还遣使到河东请李克用相助。李克用不从,发檄文号召天下共讨反贼,声称自己已发蕃汉兵三万“进讨凶逆”。最终,朱玫与襄王都被藩镇所杀。同年,一直忠于唐室的易定节度使遭到卢龙、成德两个藩镇围攻,即将被吞并。李克用亲率大军赴援,保住了这个唐朝末年少有的仍向朝廷表示效忠的藩镇。
乾宁二年(895年),邠宁王行瑜、凤翔李茂贞和华州韩建等三镇节度使,以河中内乱为由,同时拥兵入朝,擅杀宰相,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唐昭宗只好逃入终南山思考人生。李克用听闻三帅谋废昭宗,立马发兵南下讨伐,指责三帅“称兵诣阙之罪”。三帅得知李克用起兵,吓得从长安逃回本镇,之后被李克用一一击溃。他还曾“收燕蓟则还其故将,入蒲坂而不负前言”。在发兵救援河北、河中等地后没有乘人之危,将其置于自己直接统治之下,而是遵守约定撤回河东,将其地归还原主,不像朱温一样,“好兼并为永谋”。即便如此,唐朝始终没有放下对李克用的猜忌。
大顺元年(890年),在宰相张濬的主张下,唐朝下诏削去李克用的官爵,联合朱温等藩镇大举讨伐河东。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唐昭宗议论讨伐河东之事,朝中反对者十之有七,只有与朱温相勾结的大臣赞同,可唐军还是以“朝廷的名义”对李克用挥刀。尽管这次战争最后以唐军失败、李克用恢复官爵草草收场,双方的关系也没有因此恶化。这场信任危机终究无法消弭,给了朱温可乘之机。
李克用四处勤王时,朱温坐收渔翁之利。朱温在汴州接收大批黄巢起义军的残兵败将,包括葛从周、张归霸等在内的黄巢旧将都向他投降,秦宗权、时溥等河南地方势力也先后被其吞并。小人朱温终于以一弹丸之地,一跃成为一方霸主。朱温除了拼事业,还广泛延揽人才,勾结朝中大臣,极其善于笼络人心。
有一次,朱温手下的谋士敬翔才刚丧妻,朱温就把自己宠爱的姬妾刘氏赐给敬翔为妻。这位刘氏原本是黄巢的部下尚让之妻,后来因貌美为朱温所得,得宠一时,被称为“国夫人”。就是这么一个美女,朱温说送就送。他虽出身行伍,却更为深知人心的作用。相比之下,李克用“性惇固,少它肠”,只知忙于事业,却不知安抚人心。
李克用的弟弟昭义节度使李克修,在任期间为人节俭,深得民心,当地百姓称颂其“简正”。李克用到潞州时,却因李克修准备的酒席太过简陋,大为不满。李克用非但没有表扬弟弟简朴的生活作风,还责备其轻视自己,将他鞭笞一顿。李克修因此忧愤而死。之后代替其为昭义节度使的另一个兄弟李克恭,性格截然相反,骄横不法,恣意妄为,潞州军民逐渐心怀不满。
李克用的义子李存孝是当时首屈一指的骁将,为李克用的霸业立下汗马功劳。可当李存孝与另一个元老康君立争夺节度使之位时,李克用却不知从中调解,直接将位子赐予康君立,又在李存孝与另一个义子李存信闹矛盾时,多次偏袒李存信。李存孝怨愤难平,内心惊惧,最终起兵叛乱。当他被李克用大军围困时,还说:“儿蒙义父的大恩,位至将帅,难道愿弃父子关系而背叛?这都是由于其他人多次诬陷,才让我走到这种地步。”
李克用无法解决内部矛盾,也没有挽回义子的性命。一代猛将李存孝,最终被自己人处以极刑,车裂而死。李克用本就因夷狄身份而遭到猜忌,因多次举兵而四面树敌,甚至有震主之威,政治情商如此堪忧,更加为人诟病。在李存孝叛变后,昭义诸州、河中诸镇也先后叛晋投汴,投靠朱温。
时过境迁,在失去这些地盘后,李克用势力被完全堵截在山西,只能在河东迎击朱温的全线进攻。当朱温势力达到顶峰,进军关中与李茂贞争夺唐昭宗时,李克用已经鞭长莫及。到天复二年(902年),朱温坐拥数镇节度使,再次进攻河东,李克用早已不复当年勇,被围城七日,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其义子李存信甚至进言:“今事态紧急,不如暂且逃到北方,再做打算。”李克用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差点儿一夜回到解放前,又得奔向大草原。所幸,河东在李克用手下诸将的奋力作战下保住了。但李克用元气大伤,此后几年内不敢再与朱温相争。
天祐元年(904年),朱温逼迫唐昭宗迁于洛阳。诏书传到太原,李克用哭泣着对部下说:“乘舆不复西矣!”三年后,朱温代唐称帝,建立后梁,同时派大军攻打潞州,与争夺二十余年的老对手李克用作最后决战。正在这一关键时刻,李克用病危,将未成的霸业托付给儿子李存勖。弥留之际,李克用将三支箭赠予李存勖,留下遗言,一矢讨刘仁恭,一矢击契丹,一矢灭朱温。“汝能成吾志,死无憾矣!”
二十年前,正值壮年的李克用,率领刚刚取胜的沙陀军队驻扎于上党三垂冈。他曾指着年幼的李存勖,满怀憧憬地感慨道:“我快要老了,我这儿子,将来必是奇才,二十年后能像我一样在此征战吗?”后来,李存勖高举复唐大旗,率领沙陀军打响复仇之战,李克用却无法亲眼得见。上源驿的雨夜后,两位霸主走上不同的人生之路,英雄壮志未酬,小人得偿所愿,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