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的蒙古好马只配做马肉肠,管窥明代马政崩溃的一个瞬间?
如果世间列国中真有网上所谓的“武德”存在的话,战马一定是18世纪前各国“武德”的载体。膘肥马壮的国家一定武德充沛。大明的武德为何长期欠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战马质量不行,导致的骑兵不给力。那么,为啥明军的战马不行呢?下面为什么小编为大家详细介绍一下相关内容。
明神宗的时候大明朝廷上流传这样一个段子:蒙古人的马一生下来,蒙古人就会搞这样一项骚操作:把小马驹留在山下,把母马系在山顶。如果小马驹能够从山下一跃而上跳到母马身边,OK,好马!留着自用;一下跳到半山腰然后溜达上去找妈的马,肉马。杀了吃肉。懦弱而不敢往上跳的,卖给大明。
这个段子颇有点像网上一些日货的说法,最好的日本货出口欧美,次一等的日本人自用,最差的才出口到国内。但就和个别网民一样,这种段子里逻辑问题大明官员们是不在乎的。他们在乎的是“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明蒙互市,换回来的马匹是不能用的,是最差最差的马,大明是交易中吃亏的一方。大明愿意和蒙古人搞“互市”完全是为了稳住蒙古人。但从隆庆四年(1570年)“俺答封贡”后,蒙古人年年都来卖马,大明为了和平,也年年都用钱照买,马买回来还不用,因为官老爷们认为马不行,那就千里迢迢去送马场养着。养的多了还成了负担。
这个问题积累到崇祯年间达到了高峰。崇祯元年秋,察哈尔汗部虎墩兔犯边,崇祯对宣大总督王象乾一指:你,出个主意?王象乾说:不就是蒙古人卖劣马嘛,咱们不收他劣马,银子折一半价给他,花钱消灾完了呗。少卿申用懋(mào)慷慨激昂地反对:是,每年都找蒙古人买劣马不好,但是每年我们从蒙古那儿买回数以万计的马,这多少对蒙古人也是个削弱吧。再说,我们花钱买马,多少算个说法,你平白一大笔银子送给出去,这算啥?岁币!?辱明!?
这话的逻辑虽然令人费解,但是这底气非常令人佩服,用不了的劣马每年几万匹地买。想必大明的熏马肉肠必是道名菜……
这个破事的缘起要从“俺答封贡”说起。在明朝中央内阁大臣高拱和张居正的策划下,加上地方上的宣大总督王崇古及大同巡抚方逢时操作下,成功把握把汉那吉与其祖父、鞑靼/">鞑靼首领俺答因家事争执而降明的机会,达成了封贡及互市,结束了明蒙近二百年的敌对状态。
明朝对蒙贸易执行的是白名单制度,卖出去的是生活用铁器,买回来的是马匹。马匹虽好,可是大明边镇毕竟没有这么多人口,消费不了这么多的马匹。毕竟边镇买马可是用朝廷的税银买的,大明军费有限,买马的钱吃紧,买回来不用光养着,那徒耗钱粮压力山大,吃肉的什么的说说而已。可蒙古人每年都来,不买他们就要打仗【1】。大明朝热爱和平,怎么办呢?万历初年,“俺答封贡”的操盘手之一王崇古想了套方案。
他认为边镇原本和蒙古人打仗,所用马匹都是内地“征俵”而来,质次价高,只能解决有无问题。现在蒙古人已经和我们议和了,换回来的“市马”已经能够满足需要,价钱也不贵,内地就别再送马过来了。所谓“胡马不堪用”的事情其实是买回来的蒙古马骨架结实性子野,又吃惯了野草,料豆之类精饲料刚开始吃不习惯,直接按内地的方法饲喂驯养容易让马得病。而当时南直隶和山西的马贩子已经掌握调养胡马的办法,而且最近边军军士们领回的市马都非常健壮,倒死的事情已不多见,养得膘肥体壮的非常好用【2】。进口商品相对土货有比较优势,老规矩在这新形势下,变通一下挺好。
同样是“俺答封贡”的操盘手,总督宣大、兵部侍郎方逢时在调查宣镇,大同、山西等地马市的“市马”存量后认为,北方边镇确实消化不了数万贸易换回的马匹,所以他顺着王崇古等人的思路给了个方案:一是边疆三镇各自建立马场放牧,二是买回来的马精挑细选后送给京营部队使用,然后山东河南直隶等地应该“俵解”的马匹一律折成银子发送边镇,专用于买马。三是拱卫京师的保定河间真定大名等地的官军自己去马市挑选需要的马匹。四是对于挑剩下的马匹也不用杀了吃肉,给步兵用。战场上步兵是需要马的【3】。
但这个解决方案还处在方案的阶段,巡按山西御史贺一桂的奏章就送到万历皇帝眼前了。贺一桂说,蒙古人良心大大地坏,卖给大明的市马瘦弱多病,别说寄养,普通骑乘都成问题。官兵们只能变价出二手,再加钱买好马才行。恶政,大大地恶政!官司打到了国防部(兵部),国防部做了和事佬,允许边镇和京营官兵用马市的马,要修自己的马场你们自己花钱修,可以;要变卖花国库的钱买回的胡马也行,但是钱要专款专用,充作更新马匹的“市本”。可以可以,都可以,都准。
但是把山东河南直隶等地应该“俵解”的马匹折成银子发送边镇,这不可以。没得商量。该“俵解”的马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此项不议。大明国防部这种和稀泥的做法在当时朝中其他的人看来完全是卖“俺答封贡”的功臣一个面子。所谓“胡马不堪用”早已经是士大夫们在朝野上下的共识了。万历元年,巡按御史梁许是最坚决反对把买回来的胡马送内地寄养的【5】。
或者说,他其实反对一切对马政的变革。兵部准了方、王的办法后二十年,科臣侯先春阅视辽东后痛心疾首地上了折子,说“辽之最急者马,而辽之最不堪用者亦马,辽之最耗国储者马,而辽之最累军士者亦马”。万历初年,梁许并不是说胡马不好,可使满朝大臣愣是从他上的折子里解读出胡马不好的意思来,然后马政“改革”的事就开始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万历三十六年,巡按辽东的熊廷弼发现,马政的执行在辽东变的很暴力:明军上下对马的态度就是尽快把马整死:辽之不惜马也,起于官不以法绳军;而官与军又图马死以为利。帅曰:‘马不死,而吾所养之马为什么售?
’裨曰:'马不死,而吾验马之钱为什么来? ’军曰:‘马不死,而吾与马户通同及阖族帮买之利为什么得? ’是官与军无一人而不咒马之速死者。马即欲不死,不可得矣?
熊廷弼写完这份奏折之后数年,萨尔浒之战就开始了。决战之前,大明上下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战马,蒙古人表示,这口锅我不背。我卖给大明的都是大明官员自己精挑细选的。胡马不服水草的问题固然存在,可连边镇马贩都能够调养胡马、将马喂养得膘肥体壮、转输内地,集中了全国马匹飼养经验、主管全国马政的太仆寺有什么不行?是那些靠剥削马户、马头为生的利益集团才觉得决不可行,养马州县衙典胥吏、管马官,京城包揽究售的马贩、太仆寺医兽、验马官,乃至太仆寺、兵部官员、京城势要之家,他们吃的就是“俵解”马的饭,这才是胡马不堪用,不能用的原因!总之,对于士大夫那种既得利益集团来说,相声里那句“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妥妥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