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之役”的经过如何?宋真宗真的是软弱吗?
宋真宗景德元年,即公元1004年,此时宋辽两国互相攻伐已达25年之久。这期间,宋太宗赵光义两次北伐燕云十六州,均遭惨败。自后周世宗郭荣时代建立、经宋太祖赵匡胤强化的精锐禁军损失惨重。而辽国名将耶律休哥也多次侵入宋境,却被宋初名将、太宗赵光义的大舅子、上党名将李继隆打败。双方围绕着燕云十六州进行反复拉锯,国境线却一直维持着后周末年的模样:辽国占据了当年石敬瑭割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大部,而北宋占据着当年后周世宗郭荣收复的瓦桥、益津、淤口三关及瀛、莫二州,即关南十县。
就在景德元年秋天,辽国太后萧绰(又名萧燕燕)携辽圣宗御驾亲征,率领辽军精锐二十余万大举入侵宋境。而宋朝也拼尽全力,起禁军二十余万殊死抵抗,宋真宗赵恒最后御驾亲征,抵达澶州与辽军对峙,这是宋辽相争以来,第一次皇帝VS皇帝的战争。这场大战宋史中称为“景德之役”。
景德之役的结果是,宋朝在有战略主动权,而且占很大军事优势的情况下,在澶州与辽国签订了和平协议,放已经深入宋境、且被截断退路的辽军安然北返,每年给辽国岁币30万,双方约为兄弟之国。千百年来,无数人为宋朝惋惜,甚至后来仁宗朝宰相、一代名相富弼出使辽国时,还在辽国朝廷上嚣张的说“要不是真宗皇帝开恩,澶州的辽军精锐将无一人返回辽国”,而辽国君臣居然没有反驳,还默认了。那么,宋真宗为什么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一定要同辽国达成和平协议呢?只是因为宋真宗懦弱吗?今天,杜少就来聊一聊,宋辽澶渊之盟能够达成的前因后果。
一、辽国定下斩首行动,宋辽两国军事实力已都不在巅峰
宋真宗赵恒登基后,向辽国示好,表达了和平的意愿。但为何实际掌权的萧太后会置之不理,率辽国主力南侵呢?这可能跟辽国的国内局势有关。当初,辽国皇帝耶律隆绪十二岁登基,大权落入萧太后手中。她启用自己幼年时期的爱人汉人韩德让,二人出则同车,入则共帐,形同夫妻。在二人的领导下,辽国呈现出了兴盛繁荣之景。但是,这在汉人中原王朝看来,是典型的“主少国疑、女主乱国”,败亡之相,宋太宗第二次北伐燕云就是被这种假象蒙蔽了。没想到,辽国的“孤儿寡母”却顶住压力,将北宋打的十分狼狈。现在宋朝换了真宗皇帝,萧太后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一方面趁着自己手中大权在握,可以通过南侵巩固自己的军权。通过战利品,进一步笼络辽国的军事贵族。另一方面,也是报当年宋太宗赵光义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之仇。这一次,辽国找的南侵借口也很有意思:收复当年被后周世宗郭荣夺走的关南十县。你宋朝不是要收复燕云吗?我也要收复燕云!
辽国此次二十多万军队入侵,是经过了充分准备的,之前曾做过多次小规模试探进攻。目标只有一个:打下东京开封府,将北宋政权灭亡。五代后晋时期,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曾经率契丹铁骑打下过开封,但是鉴于中原太过难于统治,仓皇北撤,让后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捡了个大便宜,得了中原江山建立了后汉政权。通常来讲,辽国这种“斩首行动”是有很大风险的。像北宋这种已经统一并且国土纵深极大的国家,首都被端也不一定会亡国,除非北宋的执政者是宋徽宗和宋钦宗,后世“靖康之变”实为人祸,北宋当时力量还是很强大的。而此时的宋真宗赵恒明显不是“徽钦二帝”,其执政能力要比后者高出太多。
但辽国的斩首行动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自宋太宗赵光义雍熙北伐失败后,宋军整体进入守势。到了真宗年间,北宋开国的那批名将,如潘美、曹彬等人皆已凋零,北宋禁军整体实力有所下降,禁军中充斥着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但辽国方面也好不到哪去,当年将赵光义打的大败的耶律斜轸、耶律休哥等名将也都故去,军中也处于新老交替的时期,巅峰不在。这一战究竟会如何,无论是萧太后,还是宋真宗,心里都是没底的。
二.宋朝的应对之策:预设战场本在定州
辽军刚开始入侵之时,宋朝宰相寇准制定了一个作战方针,这个作战方针如下:
一、万一敌骑已营贝州以南,即自定州发三万余人,俾将桑赞等结阵南趋镇州,再令河东雷有终所部兵由土门会定州。审量事势,那至邢、洺间,銮舆方可顺动。更敕王超等在定州翼城而阵,以应魏能等,作会合之势。二、万一敌人筑栅于镇、定之郊,定州兵不可来,邢、洺之北渐被侵掠,须分三路精兵,就差将帅会合,及令魏能等迤逦东下,傍城牵制,敌必怀后顾之忧,未敢轻议深入。三、若车驾不行,益恐蕃贼戕害生灵,或是革辂亲举,亦须度大河,且幸澶渊,就近易为制置,会合控扼宋史
这个作战计划的核心和预设战场,就是河北的定州。这里集中了河北禁军精锐十万人,号“定州大阵”,由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王超统帅。整个宋朝都深信,辽军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是不敢绕过定州大阵,将“十万人”利剑置于自己身后而不顾的。
然而,事实发展永远出乎意料。辽军二十万主力南侵后,从幽州出发,直接进攻河北保州、威虏军、北平寨这片地区。但是这片地区是宋军在河北重点经营的军镇,更是有杨延昭(杨家将第二代,杨业长子,演义中的杨六郎)、杨嗣、张凝等一批中级军官稳稳的打着防守反击,辽军损失惨重,却一个城寨都没打下来。这里就暴露了一个问题,辽军野战有余,攻城不足。只要宋军死守,辽军基本上毫无办法。这样的辽军,是没法去硬碰定州十万宋军主力的。萧太后当机立断,不管定州了,直接南下进攻瀛州(今河北河间)。结果瀛州坚城,辽军死亡三万余人却没有攻下。萧太后很生气,但是后果也很严重:不打坚城了,全都不打了,发挥我们骑兵四条腿的优势,全都绕过去,穿插迂回,直奔开封!
宋军的劣势展现出来了,没有大规模的骑兵,追不上辽军!辽军终于进入河北腹地,夺下了几乎没有守军的小城市祁州(今河北安国)等地,之后一路南下,不久就绕过开封的最后屏障,河北重镇大名府,大军兵临澶州(今河南濮阳)北城下。有人也许会问,为什么这些城说绕过去就绕过去了呢?因为河北大地是平原地区,无险可守,你不让人家绕过去,就要野战争胜。而此时的宋军,已经不是那个宋初列阵就能在平原与辽军争胜的百战精锐了。近二十万辽军精锐,兵临黄河,离开封一步之遥了。这大大出乎宋朝的预料,寇准的三大作战方针,直接跨过了第一条和第二条,进入了第三条:皇帝御驾亲征。
三.澶州对峙,宋真宗御驾亲征,宋军占据主动
此时的战争局势是,辽军深入河北腹地,切断了开封和河北守军的联系。但是辽军,也被定州大阵断了退路,切断了与燕云辽国国土的联系。当时杨延昭虽然只是个中层军官,但是却是杨家将门第二代,手握万余人马。开战后,真宗皇帝让他有便宜行事权,不受河北镇、定、高阳关三路大帅王超节制,他灵活机动,率领少量骑兵不断袭杀河北零星的辽军,并且跨过宋辽边境,反攻入辽国本土。整个河北大地,乱成了一锅粥。
但是,开封的宋真宗一开始是不了解这种情况的。大军兵临黄河,真宗乃至整个朝廷都认为,澶州以北已经都沦陷了。所以按照寇准的预案,真宗要率领开封的十万禁军,到澶州与辽军决一雌雄。这时候,副相参知政事王钦若由于是江南人,劝真宗迁都升州(南唐旧都金陵)。而签署枢密院事陈尧叟是四川人,建议真宗迁都益州(成都)。宰相寇准说道:“将献策之人斩首祭旗,然后北伐。倘若采用二策,则人心崩溃,敌骑深入,天下岂能保有?”四百年后,在大明北京朝堂上,面对瓦剌的铁骑,于谦力挽狂澜之际,不知道想没想起寇准这位宋朝宰相。
真宗决定亲征,率十万宋军北抵澶州。并在寇准的建议下,派副相王钦若出判大名府(宋代凡是担任过宰执而出知州府,都称为判,以示位尊权重),牵制辽军。行至半途,东京留守雍王赵元份病死的消息传来,于是真宗命副相王旦回去守东京开封府。临行前,王旦问真宗:“十日不胜,何以处之?”真宗沉默良久说:“立太子。”可以看出,真宗已经做出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并预先安排了后事。在去澶州的途中,军中又流传出皇帝要巡幸金陵的谣言,真宗也产生动摇,寇准立劝,同时殿前司都指挥使高琼说:“禁军将士多为北人,倘若他们不愿南下金陵,恐怕要出大乱子。”真宗这才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要说这次亲征,真宗皇帝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重新启用了已经被闲置的名将,李继隆。前面我提到过,李继隆是一时名将,辽将耶律休哥一生之敌。他的妹妹是太宗赵光义的皇后。但是,太宗驾崩后,其妹不顾已有太子的前提下,准备强行改立太宗长子赵元佐为新皇。事败后,李继隆受到牵连,被闲置。到了生死关头,李继隆重出江湖,率领这支战斗经验匮乏的开封禁军,在澶州硬是顶住了辽军的猛攻,形成僵持。而出判大名府的副相王钦若,虽之前主张逃跑,但是在大名府却以劣势兵力顶住了辽国偏师的进攻。可以说,之后合议的达成,李继隆、王钦若都是有大功的。
澶州,又名澶渊,州治南北跨黄河为城,南城大而北城小,南城比北城安全,但宋军主力都布防在北城。由于北城可以说紧挨着辽军营地,群臣建议皇帝驻跸南城即可。寇准则力主真宗亲赴北城,鼓舞前线士气。禁军统帅殿前司都指挥使高琼甚至说:“陛下如不过河,河北百姓如丧考妣!”签署枢密院事冯拯呵斥高琼说话不知分寸,高琼却说:“你以文章升为二府,今天敌骑当前,还指责我无礼,你何不赋诗一首咏退敌骑呢!”此时已是真宗年间,武将敢这么跟文臣说话,可见局势危急到了什么地步。说罢,高琼直接命令将士抬着真宗皇帝进入北城。没想到的是,当大宋皇帝的金色顶盖出现在城头之时,北宋禁军声威大震,山呼万岁,响声惊天动地,声闻十多里。近三十年了,大宋皇帝再次来到了军队之中。
御驾亲征的宋真宗赵恒
此后,李继隆和辽军主帅萧挞凛大战,辽军大败,被李继隆追杀十余里。而辽军统帅萧挞凛恃勇,率数十轻骑在澶州城下巡视,被宋军以伏驽出其不意射杀。辽军失去统帅,士气受挫,萧太后等人闻挞凛死,痛哭不已,为之"辍朝五日"。至此,辽军进入强弩之末,进退维谷。前有大宋禁军十万,士气正旺。后有定州大阵十万军队截断后路,而且还有杨延昭等不受节制的将领率散骑不断袭扰。萧太后无奈,开始与宋真宗和谈。消息是怎么递过来的呢?通过真宗的发小玩伴,之前被俘虏的降将王继忠。王继忠向真宗皇帝吹嘘,说河北已经大部分沦陷,使真宗皇帝决议和谈。
此时的局势,可以说宋军完全占优势。宰相寇准坚决反对和谈,认为辽军精锐全在此处,只要全歼辽军,辽国基本上就完了,收复燕云都不再是幻想。杨延昭也上书说道:“契丹驻军澶渊,距北边境千里,人马都很疲乏,虽兵众但易被击败,凡是抢劫掠夺的物品,都放在马上。希望诫勉诸路军,扼守各自的险要道路,敌兵就可歼灭在此,那么幽、易数州就可袭击而夺取。”但是真宗皇帝决议和谈,派曹利用赴辽营谈判。此时的真宗皇帝一味求和,除了懦弱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四、一场消息不对等的战争:定州大阵不听指挥
其实,我们觉得宋军占尽优势,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开了全图视角得出来的结论。下面我分别以辽国萧太后和宋真宗赵恒的视角来解析此时二位的心境。
以辽国萧太后的视角看目前的局势:前有大宋禁军,后有定州大阵,与燕云辽国本土的联系完全被切断,统帅战死,士气低落,很难再前进一步。所以,趁着自己手下还有十几万骑兵,派降将、宋朝皇帝的发小王继忠(之前宋朝以为王继忠战死了)去传递消息,并且不断渲染宋朝在河北的战况多么糟糕,好迅速以战迫和。
以宋真宗赵恒的视角看目前的局势:虽然宋军占据优势,但是没有决定性胜利,辽军精锐尚存,且都是骑兵。天气已经接近入冬,黄河随时可能结冰,不再是天险。一旦辽军决定绕过澶州,继续南下,宋军步兵是追不上辽军的,就算追上了,失去澶州地利的宋军就要与辽军野战,结果很不好说。那么首都开封就有可能沦陷,从而产生地震级的变故。辽军主帅已死这事,宋朝方面是不知道的。但是辽国也不知道的是,悬在身后的十万宋军,定州大阵,已经根本不听宋真宗指挥了!这就是本场战争中最有趣的,敌我双方最顾忌的居然是同一件事:定州大阵。
整个景德之役中,本该是主战场、主力军的十万定州军,在辽国选择绕道别走之后,在王超的率领下,一直作壁上观。在御驾亲征前,真宗就多次派人催促王超率军向澶州靠拢,可王超就是不听。王超,是宋太宗赵光义的潜邸旧人,在赵光义还是晋王的时候就是心腹,资历颇深。王超想干什么?恐怕当时所有宋朝大臣都认为,王超想做杜重威。
1、王超等阵于唐河,执诏书,按兵不出战2、先是诏王超等率兵赴行在,逾月不至3、车驾幸澶州,大将王超拥兵数十万屯定州,逗遛不进,知节屡讽之,超不为动。复移书诮让,超始出兵,犹辞以中渡无桥,徒涉为患宋史
此时,距离五代后晋出帝石重贵时期尚不到60年。当年石重贵登基后,耻于中原天朝却向辽国称臣,于是积极反抗辽国。当时的辽国其实并不强,晋出帝几次和辽国大打出手,胜多败少。就在局势一片大好之时,却错用大将杜重威。杜重威率领十万晋军主力,观望不前,想谋求自立,坐视辽主耶律德光攻陷开封,灭亡后晋。往事历历在目,此时的真宗皇帝不得不后怕。所以,当时宋真宗和萧太后的心境其实是一样的,都高估了对方,都怕对方拼死一搏,所以也都不敢逼对方太甚。这就是真宗皇帝答应议和的最直接的原因。
五、如何有面子的停战,是门学问
确定了议和的基调后,就是谈判了。寇准主张,辽国需要归还燕云十六州,然后向宋称臣。否则宋军就杀的辽军片甲不留。其实这是谈判技巧,先提高价码的一方会占据谈判的主动,因为寇准是了解宋军真实情况的。而辽国的停战条件是,要求宋朝归还被周世宗郭荣夺回的燕云关南十县,这也是宋朝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此时萧太后的真实想法是:关南十县最好能要回,否则就要点军费,回国也有个交代。此时宋真宗的真实想法是:领土一寸也不能给,但是钱可以给,底线是一百万。
由于寇准的坚持,谈判大师曹利用的神操作,最后达成的协议是:首先,宋朝每年给辽朝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合计三十万。这就是所谓的“岁币”。但“岁币”名义上是关南十县的赋税,也就是说,宋朝要土地,辽国得赋税。这样双方都有面子。从这可以看出,三十万,对于宋朝而言,仅是边境十个县的一年赋税。对于宋朝来说,这真的不算是多大开销。所以,花钱买平安,虽然不好听,但是真宗皇帝可以接受。其次,宋真宗尊承天太后为叔母,辽圣宗称宋真宗为兄,宋辽为兄弟之国。因澶州古称“澶渊”,史称“澶渊之盟”。
这种停战条件,是双方都想停战才可以达成的结果。试想,真宗皇帝如果知道辽军的窘境,奋起一搏,以此时北宋禁军的士气,就算舍弃定州大阵,那辽军也可能遭到毁灭性打击,“匹马不得北归”并不是妄言。更何况,杨延昭早都攻进辽镜了。而如果萧太后知道定州大阵不听指挥了,辽国没有十万人的一把刀悬在身后,如果殊死一搏,十多万骑兵一起朝开封突击,“靖康之变”提前上演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这是在消息不对等的条件下,才可达成的和平协议。谈判,永远以军事实力为后盾。
最后说说定州大阵主帅王超的结局。事后经过调查,这位大帅并无反叛的心思,只是脑袋抽了。真宗念在他是太宗的旧人,没有降罪,只是撤销了他大帅的职务,其他一切照旧。王超究竟有没有反叛的心思呢?恐怕只有王超自己知道了。有趣的是,王超有个儿子,叫王德用,是后来仁宗朝名将,甚至做过枢密使。他写下过一句著名的话:“咸平、景德中,赐诸将阵图,人皆死守战法,缓急不相救,以至于屡败。”有了他这句话,宋史学者们更认定,宋朝皇帝都是垃圾,不懂军事还瞎指挥。但是细细品之就会发现,王德用写此话,有为其父洗地的嫌疑。因为,他父亲哪是被阵图指挥啊,是连圣旨都调不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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