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主持诸侯盟会,为什么主持者确是权臣赵盾呢?
晋灵公元年,晋国召集各国诸侯在扈地举行盟会,史称“扈之盟”。但主持盟会的却不是晋国国君晋灵公,而是晋国的执政大夫赵盾。在盟会中,赵盾以国君全权代表的身份代为主持各种仪式,并以诸侯乃至霸主才能拥有的仪仗行事,各国国君对赵盾这种“僭越的”举动瞠目不已,但慑于晋国的霸权和赵盾“夏日之阳”的威名,最终还是装作看不见,并和晋国达成了盟誓,感兴趣的网友们可以跟着为什么小编一起往下看。
在盟誓过程中,赵盾倒是“谦虚”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各位国君的后面,以示不敢以“卿大夫”的身份和“诸侯”并列。但他代替国君出席盟会,并以卿士的的身份主盟,这在春秋时期确实是开了先河,自在晋襄公七年(前621年)就因晋襄公的提拔重用而成为晋国中军将兼执政大夫的赵盾因此扬名各国。春秋时期臣子开始坐大、国君权威逐渐削弱的局面,就从赵盾代替晋灵公主持“扈之盟”开始。
在成功主持了扈之盟以后,赵盾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威、同时维护晋国的霸主地位,于是借口鲁国国君鲁文公参与盟会迟到,在扈之盟刚刚结束后就兴兵讨伐鲁国,以展示自己的强硬风格。鲁文公害怕赵盾会得理不饶人,再说自己确实是参会迟到,为了消除“误会”、表示对晋国的尊崇,于是马上派大夫东门襄仲代表鲁国出使晋国,并与赵盾结盟(注意,不是和晋国结盟),然后送给赵盾巨额帛礼,向赵盾(注意,不是向晋灵公)表示了深刻地歉意。赵盾第一次以晋国执政的身份发起对诸侯的军事外交打击大获成功,心满意足之下便与东门襄仲会盟于衡雍之地,然后宣布从鲁国收兵,此后鲁国再不敢怠慢晋国,成为晋国忠实的亲附仆从国。
晋灵公二年(前619年),卫国、郑国向晋国请求归还当初被晋国侵占的土地,赵盾原本不想归还,但他的心腹郤缺劝赵盾说:“当初卫、郑不从先君文公之命,所以我晋国才出兵征伐他们,占其地以示惩戒;如今卫、郑已经归附,理当还土以安抚其国;叛而不伐无以显国威,顺而不抚无以显君德,德业不隆,为什么为‘诸侯长’?”于是赵盾听从了郤缺的谏言,将晋襄公时期夺占的匡、戚两地还给卫国,将文公伐郑时夺取的虎牢之地归还郑国。卫成公、郑穆公对赵盾感激涕零、大唱赞歌,并在此后死心塌地追随晋国,赵盾“贤臣”的形象由此愈发高大,而晋国的霸主地位和中原霸权也因赵盾的这一举动而更加稳固。
赵盾实际执掌晋国军政大权后,对外确实是极力维护着晋国的霸业(攻鲁、安抚卫郑即是明证)、充分行使着“诸侯长”的权力,但对内也大力树立赵氏在晋国的绝对权威,总揽朝政、强横霸道,因此在晋国国内触动了很多旧贵族的利益,他们时刻想着要推翻赵盾的执政地位,恢复文公时期的旧制,重新安排六卿将佐的位置。
当初,晋襄公在在夷地举行大阅蒐礼,准备对军政人事进行调整,起先是准备重用郤榖、栾枝、箕郑父、士榖、梁益耳、荀林父等晋国旧贵族。但在先克(晋文公亲信老臣先轸之孙、先且居之子)、狐射姑(贾季,文公老臣狐偃之子)、赵盾、胥甲(文公老臣胥臣之子)等新兴贵族(少壮派)的坚决发对、并据理力争之下,晋襄公改变了主意,最后调整六卿人事时,是以狐射姑(贾季)为中军将、赵盾为中军佐、先克为上军将、箕郑父为上军佐、荀林父为下军将、先蔑(先轸之弟、先克叔祖)为下军佐作为最终方案,赵盾还兼任执政大夫(后来又在晋襄公支持下和狐射姑对换职位,升为中军将)。六卿中,属于少壮派的有四个位置,而国内传统贵族只有箕郑父得到上军佐、荀林父得到下军将。这样,在旧贵族和新兴少壮派之间,就因为权力的分配而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晋襄公七年(前621年),全力支持赵盾在晋国进行一系列改革措施的晋襄公去世,赵盾在主持迎立宗族公子继位的朝议上,和狐射姑产生了激烈分歧,最终双方关系破裂,狐射姑被赵盾寻机驱逐出晋国,狐氏家族从此从晋国政坛消失。此后在晋襄公夫人穆嬴的坚持(以及撒泼)下,赵盾无奈地改变了迎立宗室公子的计划,将不满三岁的晋襄公长子夷皋立为新君,即晋灵公。
在晋襄公去世、晋灵公继位这前后半年时间内,赵盾牢牢掌握着晋国实际执政权,丝毫没有给旧贵族集团任何可乘之机,同时他和晋国的二把手、自己的铁杆支持者、中军佐先克积极配合,共同协作,紧抓晋国军政大权,先克也是赵盾执政的第一心腹。
在击退秦国送还晋子雍的“令狐之战”中,赵盾的重要支持者中军佐先克以“违反军令”的名义夺去了中军司马蒯得(旧贵族)的封地堇阴,这让蒯得怀恨在心,于是勾结了上军将箕郑父、大夫梁益耳、士縠等旧贵族,准备发动叛乱,杀先克、赵盾等少壮派,夺回权力。此外,先克的族叔、下军佐先都因为族人先蔑被驱赶出秦国一事也对赵盾产生怨恨,因此主动和箕郑父、梁益耳、士縠等人取得联系,加入到叛乱集团中。
晋灵公三年(公元前618年)正月初二,先都、箕郑父、士榖、梁益耳、蒯得五人制定了叛乱计划,决定要发动政变消除赵盾、先克一党。他们首先以先都的名义邀请先克前来赴宴,先克没有提防族叔,未做好防备就前往先都家中,结果在半路上被梁益耳的家臣假扮赤狄潜入,寻机刺杀于绛都城内(赤狄和先氏有仇,先克之祖父先轸伐赤狄,剿杀甚众,后来先轸也死于征赤狄之役)。
在刺杀先克得手后,先都、梁益耳预备立即发动私兵进攻赵盾及先克府邸,但赵盾早有预料,平日里出入都是戒备森严,家中也驻有重兵,无法下手。梁益耳踌躇再三后,也没敢直接公开进攻赵盾府,于是只得偃旗息鼓,取消了攻打赵氏的计划,联系其他同党,准备下一次直接刺杀赵盾。
得知先克被“赤狄”刺杀的消息后,赵盾坚决不信,调派人手详查此事,并着重调查因“夷之蒐”时先克谏言晋襄公而失去六军将佐职位的旧贵族。结果,赵氏亲臣臾骈在和梁益耳之侄梁弦的交往中,得知了先克是被梁益耳派遣的家臣所刺杀的实情,立即上报给赵盾。赵盾收到奏报后马上聚甲戒车、出兵包围了先都、梁益耳的私宅,将他们擒拿下狱并拷问。
晋灵公三年(前618年)正月十八,在得到了先都、梁益耳承认刺杀先克的口供后,赵盾将先都和梁益耳诛杀于绛都。因为先都是老元帅先轸的族人,所以赵盾没有牵连他的家人,而梁益耳的弟弟梁益逊则在襄公夫人穆嬴的协助下,提前带着全家以及梁益耳的儿子们连夜逃出晋国,迁到齐国千乘(山东淄博高青县)避难,先都和梁益耳都没有被灭族。
先都、梁益耳伏诛后,赵盾没有就此罢手,而是深究其背后的参与者。当初先克夺蒯得的封地堇阴之事,赵盾很是清楚,而蒯得和先都、梁益耳之间关系紧密更是众所周知,于是赵盾以其“夏日之阳”的霸道行事风格,在晋国内部展开了雷厉风行地调查行动,并将三军指挥权收拢于自己手中,避免有人狗急跳墙、发动叛乱。
在赵盾的严查之下,蒯得很快被查出参与了先都、梁益耳的刺杀之事,因此下狱论罪。在对,蒯得的审讯中,箕郑父、士縠也先后牵连其中,都被赵盾毫不留情地擒拿关押。晋灵公三年(前618年)三月二十八,赵盾在奏明晋灵公之后(其实就是走个过程),将箕郑父、士榖、蒯得拖入刑场,明正典刑。“五将乱晋”的事件,就此被赵盾用雷霆手段严厉镇压,此后晋国的朝堂上,再也没有了公开反对赵盾的身影。
消除了政治上的反对派后,赵盾于晋灵公三年(公元前618年)六月,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调整了晋国六卿的人事安排(原六卿中,先克被暗杀,箕郑父、先都被诛杀,狐射姑、先蔑已经流亡他国,仅剩赵盾一人),以旧贵族中硕果仅存、且行事谨慎低调、中规中矩的荀林父为中军佐,作为新旧贵族和解的装点门面象征;以心腹郤缺为上军将,赵氏家臣臾骈为上军佐,以旧贵族栾盾之子栾枝为下军将(栾枝和荀林父一样,都谨慎低调,没有参与刺杀先克之事,且一贯和以赵氏为首的少壮派走得很近,当初先克向晋襄公谏言要求重用少壮派时,栾枝积极参与并随同上奏,因此得以被赵盾赏识重用)、以少壮派重要人物胥甲为下军佐;赵盾自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
晋灵公三年(公元前618年)的这一次朝堂卿士位置调整,是晋国历史上第一次由卿大夫来主持的六卿人事安排(之前都是由国君亲自主持并决定六卿人选),赵盾也在平定“五将乱晋”、“更定六卿人选”的过程中,牢牢地将晋国军政大权握在手中,按照自己的意志展开征伐敌国、建功立业的执政生涯。
秦国自从在崤之战被晋国伏击大败之后,就和晋国结下了冤仇,成为势不两立的敌国,此后一直和晋国纠缠不休。早在晋襄公时期,秦国就先后和晋国发生了彭衙之战、王官之战。晋襄公去世后,秦国因为受晋国邀请,准备送在秦国为亚卿的晋国公子雍回国继位,同时以此改善两国关系,结果被改变主意的赵盾在令狐伏击,又是大败而归。晋国的先蔑和士会也因为赵盾出尔反尔偷袭秦军,主动放弃在晋国的官爵,随公子雍流亡秦国。
在几次三番被晋国偷袭侮辱的情况下,秦国再也不相信此后晋国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的交好请求,并坚决地加入了南方楚国主导的反晋阵营中,隔着大河(黄河)和晋国展开了长期对峙、攻伐的过程。
从晋灵公继位开始,晋、秦两国就隔着大河不断展开战争,晋灵公二年(前619年)夏,秦康公伐晋,夺取了晋国的武城,以此报复令狐之战被晋国偷袭的失败。晋灵公四年(前617年)春,晋国为了报复秦国,出兵攻秦并夺取秦国少梁。同年夏,秦国再派兵攻晋,又夺取了晋国郩邑。在这来来回回的拉锯战中,以赵盾为首的晋国卿大夫们屡次率军和秦军作战,而赵盾的堂弟赵穿也逐渐在战争中暂露头角,被赵盾重用,担任了比较重要的职位。
晋灵公六年(公元前615年),秦康公以逃秦的晋国大夫士会为谋臣,策划再次向晋国发起突袭,这一次秦国的目标是晋国的羁马(山西永济)。赵盾在得到秦国再次前来挑衅的消息后,亲率三军迎战,上军佐臾骈、下军佐胥甲作为副将随同出征。赵穿此时已经迎娶了晋襄公的女儿,成为公婿,并担任国君晋灵公(也是赵穿的小舅子)的御甲戎首(卫士首领),为了给堂弟创造建功立业的机会,赵盾在这一次出兵时特命赵穿为上军司马,随上军佐臾骈一同出征。
晋军出征后,和秦军隔着河曲(山西芮城西风陵渡)对峙,当时晋上军佐臾骈看出了秦军远道而来、后勤供应比较吃力的弱点,于是对赵盾建议说:“秦人远来,必不能持久,我军应以深沟高垒与其对峙,不必对攻;秦人粮草不济,对峙于其不利,必定要主动进攻以求决战,我军坚守不出,秦人无计可施,只能在粮草用尽后等退兵;彼时我军随后尾追掩杀,定能击败秦军!”赵盾觉得臾骈分析得很对,于是采纳了他的计划,坚守营垒,不和秦军对战。
秦军和晋军对峙很久,找不到机会交战,秦康公忧心不已,于是向士会问计。士会因为是从晋国流亡而来,对晋国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于是建议秦康公说:“和我军对峙而不交战的计谋一定是赵盾的亲信臾骈想出来的,想让我军队因此疲敝而缺粮,再乘虚进攻。晋上军司马赵穿是赵盾的堂弟,又是晋国公婿,纨绔而傲慢,一直不服气臾骈能担任上军佐。我军不如派小股部队去故意挑衅赵穿的私兵,赵穿骄傲恃勇,一定会中计,私自出兵来和我们作战,那时候我军包围攻击赵穿,赵盾就不得不出兵和我军交战了!”秦康公大喜,认为士会说得对,于是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秦康公随后派小股部队对晋上军实行骚扰挑衅,晋上军佐臾骈遵守赵盾的命令,坚守营垒不出,以消耗秦军士气。但上军司马赵穿不屑于避战,果然私自领兵出营追逐秦军诱敌部队。秦军马上退却,赵穿没有追上,愠怒回营后大骂上军军士(也有对臾骈撒气的意思):“敌军来扰,我率兵出击,你们为何都无动于衷,不随我出击!”上军将士回答:“元帅(指赵盾)下令要我们等待机会,不可轻易出动。”赵穿骄横地说:“我不管什么元帅谋略,你们不追,我自己追,一定要打败秦军给你们看看!”于是赵穿气鼓鼓地集合手中的赵氏亲兵,擅自出营,进攻秦军大营。
当时赵盾正在大营和诸将议事,听说赵穿擅自行动,只带领私兵就出击攻打秦军,生怕赵穿被俘的赵盾心急如焚,于是将之前臾骈策划的作战部署放弃不用,立即命令三军出动,提前向秦军发动攻击,以保住堂弟的安全。秦晋两军因此在河曲进行了大战,由于各自都没有做好战争准备,所以交战了一天也不分胜负,而赵穿擅自出营作战也没有被处罚。
因为实力差晋军过大,为了保持军队不受损,当夜秦康公再次接受士会的计谋,派出使者向晋国下战书,约定明日继续作战,其实暗地里准备撤退。臾骈看出了秦国的计划,建议赵盾假装接受,然后偷偷在大河岸边埋伏,一定能像令狐之战一样大获全胜。此时又是赵穿跳出来唱反调,说还没有掩埋阵亡将士的遗体,这么做不人道,又说秦国公开请战而我们晋国却要偷袭,这样做太阴险,不同意伏击秦军。下军佐胥甲也赞同赵穿的意见,一起起哄。赵盾无法,只得取消了伏击命令,而秦军当晚就撤离河曲,返回国内了。
河曲之战不能全胜,究其原因,赵穿要负很大责任,胥甲也要治罪。但赵盾袒护堂弟,对追责的事情闭口不提,而是和诸卿研究怎么破解秦国时常来犯的问题。正卿不说话,其他卿士也不好追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晋灵公七年(前614年),赵盾和诸卿在诸浮聚会商议,商量是否迎回之前流亡的狐射姑、士会等人。起先荀林父建议迎回狐射姑(因为都是旧贵族出身),但赵盾的心腹郤缺坚决不同意,说狐氏是主动作乱才被赶出晋国,不能让他们回来,而士会则是被迫流亡秦国,本来没有罪过。同时士会又能忍受逆境,有羞愧之心,智谋足以利国,可以迎回来。所以,诸卿商议后决定接士会回晋国。
赵盾之后派晋大夫魏寿余用苦肉计,假装背叛晋国,以魏地归降秦国,秦国让士会到魏地和魏寿余一起治理魏地,士会开始不肯,直到秦康公对着黄河发誓,绝不为难士会留在秦国的家眷后,士会这才安心来到魏地,然后被魏寿余直接接回晋国,重新成为晋国大夫。赵盾对士会的归来极为高兴,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为难他,继续让士会担任晋国要职。从士会回归晋国之事,可以看出赵盾有着宽广的胸襟,愿意与不触动他实际地位的各个派别的人合作,共创晋国霸业。士会回国后,他留在秦国的子孙改姓刘,这就是日后汉高帝刘邦的祖先。
晋襄公去世后,晋国内部因为一系列权力斗争而放松了对各诸侯国的控制,这让南方的楚国感觉又有机会可以争夺中原霸权,于是从晋灵公二年(前619年)开始,楚国展开了对中原各国地攻伐,先后压服郑国、陈国,宋国,又和秦国结成联盟,晋文公时代获得的南方势力范围被楚国几乎瓦解。
晋国执政赵盾起先以大部分精力来对付秦国的骚扰,直至河曲之战暂时击退秦国后,晋国才回过神来,转为向楚国攻击。晋灵公八年(前613年),赵盾以“尊王攘夷”为旗号,先以晋大夫詹嘉驻守于瑕,遏制秦军的东进,然后尽起三军,直抵王畿内,给刚刚驾薨的周顷王主持公道(周顷王驾薨后,王室公卿为了争夺权力,居然没人给天下诸侯发讣告,告知天子薨逝的事),平定了王室内乱,然后扶立太子班继位,即周匡王。晋国以“尊王”为手段的复霸行动,初见成效。
晋灵公八年(前613年)八月,赵盾携“平定王室之乱”的成就,在宋国新城召开盟会,再一次以“卿士”身份主盟,代表晋灵公与宋、陈、卫、郑、许、曹六国的国君结盟,晋国因此再次控制了中原诸侯,楚国则失去了郑、陈、宋三国盟友,自晋襄公去世后所做的一切进军中原努力,皆因赵盾的反击而化为乌有。
晋灵公九年(前612年),赵盾派心腹郤缺率领上、下两军向最后一个附楚的诸侯国——蔡国进攻,并攻陷蔡国都城,蔡庄侯逃亡在外,派人向楚国求救。楚国此时是若敖氏执掌国政,国君楚庄王依然在“三年不鸣”中,因此没有出兵救蔡,蔡庄侯只能向晋国乞降,和郤缺签订“盟约”,回归了晋国旗下。在赵盾的秉政之下,晋国终于恢复了文公、襄公时期的霸业,压制了秦国、楚国的嚣张气焰,晋国复霸最大的功臣,赵盾当之无愧。
但赵盾毕竟只是一个“卿”,而不是晋国的国君,始终有一位更高的主君压过他一头,这就是晋国国君、名义上的“诸侯长”——晋灵公。在晋灵公继位之初,因为年幼而无知,所以并没有对赵盾执掌国政造成什么实际影响,赵盾在十多年里,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治理晋国、统帅三军、压制诸侯,为晋国霸业、同时也为赵氏的权威尽心尽力。但国君总有长大的一天,逐渐成长的晋灵公,已经慢慢和执政赵盾因权力分配而产生了矛盾,并因此不断激化,最终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就在晋国压服蔡国、击碎楚国控制中原梦想的那一年,晋灵公九年(前612年)十五岁(虚岁)的晋灵公第一次以国君的身份参与诸侯会盟,召集宋昭公、卫成公、蔡庄侯、陈灵公、郑穆公、许昭公、曹文公在扈地结盟,重温新城之盟的誓约。晋灵公的参与并主持会盟,使得赵盾从此失去了代国君主盟的资格。不过盟会还是被赵盾所控制,他策划了诸侯联军讨伐欺压鲁国、藐视霸主的齐国,以维护晋国的霸主地位。
但让赵盾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率联军向齐国进军途中,突然接到了国君要求晋军撤退的消息,莫名其妙的赵盾以为是秦国趁机来攻,于是遵循晋灵公的命令撤军回国,可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齐国得知晋国要打自己的消息后,赶紧派人给晋灵公送去了大量财帛礼物作为贿赂,请晋灵公下令召回赵盾,这才使得晋国没有获胜就撤军而归。赵盾哭笑不得,又不能和国君去争辩,只得尴尬地吞下这个暗亏。
从此之后,诸侯们都知道了霸道的赵盾还有这么一个软肋可以拿捏,贿赂晋君比讨好晋国执政的效果要好多了,于是都学着齐国的例子去捧晋灵公的臭脚,晋灵公也来者不拒,收了好处就安排赵盾照办,这让赵盾屡次下不来台,晋国的霸业也因此不稳,诸侯们几乎拿晋国君臣当笑料来看。
赵盾知道这样下去绝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开始有意识的拒绝国君的瞎指挥,而晋灵公年轻气盛,也看不惯这个权势赫赫的老臣在面前聒噪不休,故意和赵盾对着来,晋国君臣的嫌隙因此也越来越深。
晋灵公十一年(前610年),宋国内乱,宋人弑宋昭公,立宋文公。这使得尽力维护晋国霸权的赵盾看到了就此控制宋国的机会,于是准备联合卫、陈、郑三国联合出兵讨宋。晋灵公起初不同意出兵,赵盾据理力争,最终才使得晋灵公勉强同意伐宋。不过晋灵公又耍了个心眼,不让赵盾率军出征,而是以中军佐荀林父为统帅,领着联军去攻宋。
宋文公得知晋国出兵来攻后,立即效法当年齐国的做法,以金帛财物贿赂晋灵公,请求其退兵。晋灵公收到财帛后乐不可支,便以“宋人更立国君属内政、不便干涉”的理由,命荀林父半途撤军,晋国的信誉和霸业,又一次被自己的国君所削弱。
伐宋半途而废后,晋灵公在扈地与各诸侯国君再次会盟,因为怀疑郑穆公有私下投靠楚国的行为,所以年轻的晋灵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拒不接见郑穆公,这让丢了面子的郑穆公羞恼不已,立即让郑国执政子家私下去见晋国执政赵盾,传达自己的意见:“郑多次朝晋,对晋恭敬有加;虽与楚确实有来往,那也是形势所迫。何况这次郑还把亲附楚的陈、蔡两国也拉来朝晋,(郑国)实在对得起晋了。如果晋君蛮横紧逼,不讲道理,那么郑也只好铤而走险(投靠楚国)!”
赵盾本来对晋灵公的胡闹捣乱做法就不以为然,而且国君有过多次敲诈索贿诸侯的劣迹,这一次如此对待郑国,恐怕是故技重施。于是好言劝慰子家,并在没有和晋灵公商议的前提下,以晋国执政的身份,和郑国达成了和解协议,让郑穆公放心地从扈地返回,而不要担心会被晋国加罪乃至讨伐。
晋灵公原本想在郑国身上展示一下霸主的权威(再趁机勒索一番),没想到郑国直接抛开自己去找执政赵盾,并达成了和议。自觉被扫了颜面的晋灵公大怒,回国后就马上发动反击,对赵盾的派系动手,以报复赵氏对自己的冒犯。
晋灵公十一年(前610年),晋灵公以“河曲之战作战不利”的理由,将赵盾的堂弟、自己的姐夫赵穿发配到郑国去做人质,用这样的方法对赵盾实施报复。赵盾一是对赵穿当年的擅自行动也有埋怨,二来想知道国君是否会继续针对自己,所以暂时没有做出应对。
晋灵公在对外交往方面已经屡次打脸晋国霸业了,在国内他也暴虐无道,视国人如犬彘,肆意侮辱甚至加害。晋灵公经常在宫中的高台上用弹弓装着泥丸随意射宫外的行人,把百姓们打得狼狈逃窜、惊恐躲避,晋灵公见状则哈哈大笑,更加以此为乐。
某一次,晋灵公想吃熊掌,宫中的宰夫(厨师)做熊掌时没有做熟,晋灵公因此大怒,将宰夫杀死,然后命人用箩筐装着抬出去,此时恰好赵盾和士会从朝堂议事出来,遇见了询问,才知道国君无故乱杀人。于是赵盾和士会商议着去求见晋灵公,当面劝谏。士会说:“大夫是正卿,如果谏而不纳,以后将没人可以继续了,还是让我先来吧。”于是士会先进宫求见。入宫后,士会先后三次向晋灵公行礼,晋灵公都当做没看见,直到士会再次到台阶下行礼,晋灵公才不耐烦地说:“大夫不要说了,寡人知道自己做错了,寡人以后改就是了。”士会脱去帽子,跪拜下来,诚恳地说:“人谁无过,有过则改,善莫大焉。《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君上若能有终,是社稷之福。《诗经》还有云: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君上您能够补过,我们晋国的社稷将可以长久保存、不会废弃了!”
对于士会的谏言,晋灵公当面勉强接受,但转眼就忘记,依旧不改。同时,晋灵公成年后还改变了祖父文公、父亲襄公的轻徭薄役、以厚民生做法,多次加征赋税,从民间乃至各卿族私产中征收重赋,用以修建宫室、饮宴享乐。用泥丸打人、杀做饭不熟的厨师,这还只是国君失德,可是随意加征赋税用以享乐,这就是要动摇文公、襄公时代晋国之所以称霸的基础——“被庐法”了!赵盾忍无可忍,在晋灵公多次加赋后,直接进宫强谏,对晋灵公苦口婆心地劝谏,请他效法先君文公、襄公,以勤政爱民、从善养德为治国之道。
对于赵盾的进谏,晋灵公充耳不闻,并且还产生了严重的逆反心理:你教我这么做,我偏不这么做。而且晋灵公因为赵盾长期以来执掌国政、大权在握,还生出赵盾有废立之心的怀疑,为了消除威胁,晋灵公逐渐对这个辅佐自己十多年的老臣起了杀心。
晋灵公十三年(前608年),晋灵公再次追究“河曲之战”的责任,将赵氏最得力的朝堂支持者——下军佐胥甲追罪,然后赶到卫国去做人质;让赵盾的谋士亲臣、上军佐臾骈退休,以年轻不谙事的先觳(先轸之孙)继任上军佐。这样,赵盾在朝堂上的实力就受到了削弱,紧握的军政大权也开始松动。不过为了不至于使削弱赵氏的动作太明显,晋灵公同意了赵盾将赵穿从郑国接回来的请求,并继续担任御甲戎首。而这个愚蠢的决定,将来会让晋灵公后悔不已、死不瞑目。
晋灵公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对于专权的赵盾厌烦之心越来越不能忍受,在逐出胥甲、逼退臾骈后,就想早日从赵氏手中夺回治国权力。但赵盾行事稳重,又在维护晋国霸业方面确实有功,朝堂上的支持者很多,晋灵公想要公开处置赵盾困难很大。因此,晋灵公想要以暗杀的方式来除掉赵盾。
于是,晋灵公十四年(前607年)七月,晋灵公挑选了御甲力士鉏麑为杀手,让他去暗杀赵盾,准备把赵盾击杀在私宅中。鉏麑受命后,于某一天凌晨潜入赵盾家中,准备伺机行刺。当时天色微明,但赵盾已经早早起床,穿着整齐的朝服预备上朝,因为时间还没到,所以靠着床榻在闭目休息,同时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地背着劝谏国君的进言。鉏麑看见这个场景后,心中羞愧无比,默默地退出房舍,叹息说:“事君事国恭敬如此,真忠义之臣!刺忠臣则为不义;违君命则为不信。不信不义,为什么立于天地之间?”于是,鉏麑对着赵盾的居所大门大喊:“大夫要小心,将会有人对你不利啊!”随后对着园内的槐树撞过去,自尽而亡。赵盾被惊醒后急忙出门查看,看到了鉏麑的尸体和他的刺客打扮后,知道他是不忍杀害自己而自杀,也是叹息不已,但从此加强了起居防备,以防再有人暗杀。
行刺失败后,晋灵公极不甘心,又想出个办法:他让宫中准备了赵盾的朝服穿在稻草人身上,在草人肚子里面放猪牛肉,让圈养的猛犬去撕咬草人吃肉,经过一阵子演习后,晋灵公十四年(前607年)九月,晋灵公事先安排了甲士及猛犬在宫内,然后邀请赵盾进宫饮宴,准备趁机将赵盾杀害。
赵盾应邀入宫后,和晋灵公一起饮酒,期间还多次劝谏国君,没有提防宫中已经布下埋伏。晋灵公心里厌烦得很,即将发动甲士动手。这时候,赵盾的车右(驾驶员兼保镖)提弥明看出了端倪,急忙从堂下走上来,对着赵盾说:“臣侍君宴,超过三爵就是失礼,请您辞席。”说完扶着赵盾就往外走。赵盾也有些反应过来,立即随着提弥明往外跑。
事出突然,晋灵公安排的甲士还没来得及集合,而赵盾已经快要跑出宫门,于是晋灵公立即放出猛犬去咬赵盾,想要把赵盾扑倒。提弥明奋力护住赵盾,几拳就把猛犬打死,提起死犬向晋灵公抛去,怒喝:“弃贤人而用恶犬,虽猛何为!”
这个时候宫内甲士已经集合,于是晋灵公命令他们向赵盾和提弥明挥戈,提弥明孤身抵挡住甲士,让赵盾跑出了宫门,自己则用大门上的门闩反击,让甲士们一时间冲不出来。在甲士们的轮番攻击下,提弥明因寡不敌众,最终壮烈战死。
提弥明战死后,甲士们追出宫门,沿着街道追击赵盾,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甲士中突然有一人倒转戈首,凭借着街道的狭窄护住去路,和其他甲士交战,以掩护赵盾逃离。赵盾大惑不解,大声询问这个人为何帮助自己。这个甲士一边挥戈抵挡,一边回复说:“我就是当年翳桑的那个饿人!”
原来,几年前赵盾在首阳山(山西永济)打猎,半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倒在路上,看起来面黄肌瘦、又饿又病。赵盾于是下马问他叫什么,为什么倒在这里。这人回答说自己叫灵辄,是绛都的一个小吏,准备回家看望母亲,半路生病又断粮,三天没有吃东西,因此才饿晕在路上。赵盾怜悯他,于是吩咐家臣拿食物给灵辄,灵辄把食物分出一半,自己只吃另一半。赵盾不解,问他为何如此,灵辄说:“我在绛都三年,不知道老家的母亲还在不在,如今我离家很近了,想要把这些食物带给她。”赵盾大为感动,命令家臣多多准备上好的食物,让灵辄带回家去进献给母亲。灵辄千恩万谢后,才带着食物和赵盾分开,返回家中。不过此后赵盾就忘记了这回事,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帮助过的小吏灵辄的相貌了。
赵盾不知道的是,灵辄从家乡返回绛都后,经过几年的小吏生涯,最后进入了晋灵公的御甲队伍,成为了公室甲士中的一员。这一次他认出了当年救助过自己的贵人赵盾,于是在紧要关头倒戈相助,为赵盾抵挡住了伏击,终于坚持到赵氏家臣们的到来,从公室甲士戈下保住了恩人的性命。
在帮助赵盾脱险后,灵辄拒绝了赵盾对自己居所(以便报恩)的询问,离开绛都逃亡他地。而赵盾也因为国君已经公开和自己撕破了脸,以兵戈相见,估计今后是不死不休,为了避免和国君火并,赵盾只得带着若干家臣离开绛都,准备逃亡到国外去(史书和历代史学家对此事有不同见解,这里就不再一一分析了,至于赵盾流亡前有没有做好一些“安排”,本文不加评论)。
晋灵公虽然杀赵盾没有成功,但总算把这个讨厌的权臣给赶出朝堂了,按照之前的例子,晋国的卿士被赶出国后,他的封邑和私产都要充公,可以转封,也可以没收入公室。晋灵公就想打着“征讨不臣”的名义,把赵氏的财产全部没收,这样又可以大捞一笔。
这个时候,晋国的公婿、晋灵公的姐夫、赵盾的堂弟、晋国御甲戎首赵穿在第一时间内就跑到宫内觐见晋灵公,并向晋灵公表示自己因为“河曲之战”被驱逐出国,都是堂兄赵盾的故意打击,自己早就看不惯在族内作威作福的赵盾了;而结束在郑国的人质生涯、得以返回国内,却是国君赏识一力促成,所以自己对国君的感激之情那是发自肺腑。现在赵盾这个不安定因素被驱离晋国,国君对赵氏如何处置自己毫无意见,只求保住原本属于我赵穿的那一份封邑就可以了,将来自己绝对对国君忠心无二,随国君再建霸业。
晋灵公得到赵穿如此忠心的表白,心中得意洋洋,于是对赵穿信任有加,还安排他继续担任御甲戎首,负责保卫自己。赵穿当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就任王宫护卫首领,并向晋灵公表示要追捕赵盾归案(赵盾此时虽然在流亡路上,但还没有走出晋国的疆域),晋灵公更加高兴,认为姐夫确实是自己的心腹之臣,可以重用。
不过晋灵公的得意马上就要结束了:晋灵公十四年(前607年)九月二十六,在赵穿的侍卫下,晋灵公前往公室花苑——桃园内游玩,正当他兴致勃勃地欣赏园内的各种花卉鱼鸟时,作为御甲戎首的赵穿突然发难,指挥甲士们将晋灵公当场杀死在桃园内,结束了这个暴虐、昏聩之君的性命,晋灵公被弑时,时年不到二十岁。
赵穿弑杀晋灵公后,立即派出使者,前往赵盾避难处接赵盾返回绛都。赵盾回到绛都后,继续担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和被晋灵公驱逐前没有任何变化。复位后,赵盾马上派赵穿到王都雒邑迎在王都担任卿士的文公幼子、襄公之弟、灵公叔父公子黑臀回国继承君位。晋灵公十四年(前607年)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在朝拜了位于曲沃的晋武公庙后正式即位,成为晋国第二十五代国君——晋成公。
晋成公即位后,晋国需要修史记录此事,晋太史(史官)董狐在记录时,直接写上了“赵盾弑其君”这五个字。赵盾得知后非常无奈,召董狐前来,对他解释说不是我要杀国君,而是国君要杀我,这事国人都知道。何况国君被弑时,我都快逃出国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杀国君的是我赵家人,但你老人家可以写“赵穿弑其君”我都没意见,你凭什么把这个黑锅安到我头上?
董狐正襟危坐,对于赵盾的解释并不赞同,他反驳说:“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就是说您是国家执政,即使因为国君的追杀而逃亡,但还没出国境外,和国君的君臣名份就还在;国君遇弑后,您回到朝堂,就当以臣子的身份讨伐弑君乱臣;如果没有讨伐弑君的乱臣,那你就和他们是一伙的,你的地位官爵最高,弑君的罪名就要由你承担。
赵盾听完董狐的反驳后,瞠目结舌,无法应答,握拳跪立再三,还是无奈地放弃追问此事,就让“赵盾弑其君”五个字留在史书中,也算自己给晋国上下的一个交待吧。
赵盾不再纠结史书记载,但是新君晋成公还是要为他“平反”,他在继位后就立即给赵盾正名,下令旨说弑杀先君灵公的是赵穿,而不是为国家立下赫赫功劳的执政大夫赵盾,正卿确实是毫不知情。另外赵穿虽然有弑君大罪,但一来他是正卿的族人、还立有战功,二来又亲自到王都迎接自己继位,所以论功免死,姑且降职以戴罪立功。
就这样,晋灵公十四年(前607年)的这场弑君行动,在赵盾和晋成公的相互“配合”下,就此草草揭过了,晋国依旧是诸侯霸主,赵盾也继续担任晋国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晋成公捡了个便宜,从侄子手中承袭了君位;就连弑君的首犯赵穿,也被赵盾明降暗升、胙土命氏,以晋成公的名义把他赐封到邯郸,建立了赵氏别支——邯郸氏,赵穿也是邯郸氏的始祖,其后代世袭邯郸大夫,邯郸氏在之后的一百年里,是六卿之外,晋国最为重要的氏族力量。
晋国在经过了这一场风波后,霸业不坠,在赵盾的实际治理下,继续参与接下来的诸侯争霸,威风犹胜文公、襄公当年。只有“赵盾弑其君”这五个字,在董狐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直笔下,终于得以留在史书中,并传到了后世,让现在的我们得以了解这两千多年前的风云变幻、和伴随着血腥杀戮的权力斗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