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为什么难以产生编辑大师?
发布日期:2017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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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检索“编辑大师”这个词,很难找到相关的资料,几乎只包含两个方面的意思,一是电脑软件的名称,二是影视音频的内容。在翻阅有关资料的时候,倒是见到有人写的文章《中国呼唤世界级大师》。因此,讨论一下这个题目,还是有一定的开创性意义的。记得学术界也曾惊呼,当代为什么很难产生学术大师?无独有偶,当代出版界也很难产生
什么是大师,《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在学问与艺术上有很深的造诣,为大家所尊崇的人。”我想,所谓编辑大师,是编辑过许多好作品甚至不朽作品,从而得到行业与社会高度认可的人,是怀抱文化理想不放,造福于知识阶层乃至全体人民的人。
我们的行业曾经产生过编辑大师,外国的如珀金斯、康明斯等先不说,中国也有,像张元济、叶圣陶、巴金、邹韬奋、徐调孚等老一辈
文坛“四大名编”(龙世辉、章仲锷、崔道怡、张守仁)的说法。编辑大师们人各有异,他们所具有的共同特点是:
1.胸怀崇高理想
编辑的意义在于他是一个精神播火者。张元济当年怀抱“以扶助教育为己任”的理想进入业界。他在商务印书馆最初的杰作就是编写了当时最新的小学教科书,其后又编了高小、中学教科书,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具有开创性的意义。这种理想又让他扩大开来致力于引进西学,全面介绍新知,精心选择、组织翻译出版了一大批外国学术和文学名著,以严复译《天演论》、林纾译《茶花女》等影响尤为广泛深远。在他的主持下,商务印书馆还编辑出版了一大批工具书。1915年,我国第一部新式辞书《辞源》问世,开创了我国现代工具书出版的先河。巴金也说,他做编辑工作是靠着一股子理想,“生命的意义在于付出,在于给予,而不是在于接受。”编辑工作是一种典型的付出的岗位。
2.心中无限敬业
敬业是人的职业精神,也是支配人的职业活动的思想观念。做编辑出版工作尤其需要这种敬业精神。比如说商务印书馆的老编辑徐调孚,1931年“一•二八事变”中商务印书馆被日军炮火毁于一旦,徐调孚冒着生命危险从排字房抢出作者的原稿;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当时在开明书店的他又从炮火中抢出端木蕻良的《科尔沁草原》,徐调孚并不认识端木蕻良,原稿救出后徐调孚还妥为保管,后请茅盾转交给作者。再比如说张元济,1948年,青年黄裳给素未谋面且84岁高龄的张元济写信,向他寻找马叙伦的《读书小记》,还请求把商务印书馆印行的《古今小说》删去的字句补足。才过了一周,回信就到了,那本书也寄来了,信中说那是最后一本,是从福州调过来的。黄裳除了感激之外,不能不惊喜与惊异。惊喜于张元济真让秘书把那些删节的地方用小楷抄写后,一并邮寄过来;惊异于以商务印书馆那么庞大的机构,图书又多,张元济竟然能够敏捷自如地调度。一件小事,可以看出大师风范。
3.手下卓越艺术
出版史可以印证,许多名著浸透了
段话对马克斯韦尔•珀金斯和萨克斯•康明斯等几位外国编辑大师的编辑艺术作了介绍。他写道:无一例外,这些作者的书稿,编辑均认为需要进一步完善。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都需删改亵渎的语言和情节;菲茨杰拉德的《浪漫的自我》需要重写,把第一人称改为第三人称;沃尔夫的《呵,失去的》要砍掉10万字,还应改书名;贝尔曼的剧本《邓尼根的女儿》得明确究竟是写谁的戏,以便克服主题过多的毛病;斯诺的《复始之旅》全书必须打乱重来;福克纳的《寓言》应该做到尽善尽美……当然,这两位编辑大师在完善作品时,都不是自行其是,他们或建议作者修改(有些是经过激烈的争吵终获作者同意),或与作者逐章、逐段、逐句共同进行修改、删节。他们的完善性编辑劳动,都获得作者的高度赞誉。如沃尔夫把《时间与河流》这部长篇小说献给珀金斯时,“唯望全书或许在某些程度上没有辜负他的忠诚和献身、耐心和关照;作为一个无所畏惧和坚定不移的朋友,他将这些倾注于全书的各个部分,舍此,全书的哪一部分也是写不出来的”。作家埃里奥特感谢康明斯在编辑他的作品时所做的“令人吃惊的工作”,以至于说:“我觉得我应该把你的名字列为本书的合著者”,“因为删去错误的东两跟写进正确的东西是同样重要的”。福克纳则干脆写下遗嘱:“在我死后,在交付出版的我的一切文稿方面,我要萨克斯负有最终的权力。我的意思是指发表什么,怎样编排、删节、改正等等方面的权力。”这些编辑大师的杰出贡献,包括他们在完善作品方面的成就,赢得了作家对他们的完全信赖。
4.身后永恒业绩
老商务印书馆的编辑们在文化与商务的结合上,是一个时代的高手。在胡适、林纾等人为“文白优劣”争辩得不可开交之时,张元济主持下的商务印书馆并未加一句评论,而是以出版了大量的白话文课本的实际行动,为争论画了一个句号。因此有人认为,也许更为重要的是,在做到又赚钱又传播文化的两全上,哪怕是今天的商务印书馆,也无法与张元济时代的商务印书馆相提并论。在邹韬奋的精心培育下,《生活》周刊一天天地发展起来,发行量由2000份激增至4万份,1932年发行量更是高达15万多份,为当时全国期刊之冠。香港的文学史研究家司马长风认为,巴金文名太高,掩盖了他在出版方面的贡献,而实际上巴金的编辑事业对新文学的贡献远比他的创作要大。
众所周知,在任何一个成熟的行业,都会有一些行走在前面的大师级人物,他们引领一个时代的行业方向。编辑大师就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引领了他们所在时代的编辑方向,甚至于文化方向。他们的思想、行动和成就,激励一代又一代后来者的追随。
老的编辑大师渐行渐远了,新的编辑大师还在人们的呼唤声中。这不由得我们不去思考两个问题:编辑大师为什么很难产生?怎样才能产生?
二、当代为什么难以产生编辑大师
世间任何事物的存在与不存在,都可以寻找到许多的因由。当代编辑大师为何难以产生,我们可以从如下方面去分析:
1.社会与行业的浮躁心态
商业化社会的出现,有其深刻的社会进步意义,在进入商业化社会一个到两个年代以后,至少也会产生四种负面倾向,而这些负面倾向必定会在精神层面影响到出版业。一是社会与文化的整体浮躁,这成为一种现代文明病,严重影响与扭曲文化人格的本来健康;二是功利主义盛行,人们的价值取向发生了变化,出版业一切向“钱”看的趋向潜移默化地上升;三是低俗与媚俗倾向在出版界风行,媚俗的写作与媚俗的编辑兴起,媚俗化倾向是我国社会转轨时期的一个特殊产物,当低俗与媚俗成为一种时尚时,会影响人的全面发展:四是社会需要快餐文化,读书遭遇危机,这使得行业内人士在想尽一切办法跟上时代的需要,对作品能够精雕细刻的作者与编辑越来越少了。在出版社,把经济放存首位考虑,许多出版社出下策将经济指标分解到个人。在经济这根指挥棒之下,人们围着金钱转,两眼只看钱,自然出不了好编辑,遑论大师。我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其中写道:“我和这个时代一样,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人的命运与那本《东方杂志》一样,不赚钱,就生存不下去。还有几个人有耐心去看康德的著作?人们可以忍受心灵的匮乏,却远远不会满足日益丰富的物质生活。”
2.能守住文化尊严的人不多了
产生大师的文化土壤变了,商业力量对编辑的冲击和影响难以想象,在这种条件下能够守住文化尊严的人不多了,有文化献身精神的人很稀罕了。曾经做过内地与香港三联书店老总的董秀玉说:“守住文化尊严,扎根品牌形象。这是我上任北京三联书店后不断在谈,并坚持实践的根本问题。”1993年初她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作为文化产业的出版界,一直在文化责任和商业利益两种功能的巨大混乱中拉锯。启发知性的出版物是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能源,而商业利益亦是企业发展必备的动力。出版者必须在不断抗拒一元化及平庸化的压力中,紧跟时代与社会,寻求持续的突破和发展。对下一个出版社来说,它的出版物,它的事业发展,就是出版人的追求和理念的写照。”1994年,她在“总编辑新年献辞”中发表《留住尊严》,强调出版作为文化产业,必须坚守文化尊严,通过不断增强实力去引领市场。完全从市场经济的角度看,守住文化的尊严何尝不是品牌的基础。哪一家著名的大出版公司会没有方向、不管不顾地乱出书?又有谁把自己的招牌掰碎了随便卖?这是董女士在20世纪90年代的感慨,假若到了更加背离文化的当下,她又会作何感慨呢?是甚嚣尘上还是江河日下?可叹中国的编辑不再能孤灯独守,全心全意地做编辑工作了。
3.职业意识缺乏,职业化程度不高
编辑大师具有高度职业化的人格。当社会转型时,行业也必定转型,行业的成熟度也会受到影响。行业的成熟度在于职业化,而我们行业的职业化还不够。
(1)职业意识不够
职业意识既是一个人从事职业的现实敏感度,也是一个人职业生涯的潜质与潜力,既是先天的,也是后天修炼来的。一个人对于出版市场的敏锐判断,是职业意识的体现。出版行业需要职业意识与职业精神。一个人一旦选择了编辑这个职业。职业意识与职业精神就是其职业生涯的灵魂。如今出版业有两个特征,一是进入一个大转型时期,体制上转型为企业,出版行为不像以前那样吸引人了,这时更需要把编辑职业意识与职业精神提到重要位置。二是出版业已成为一个以年轻人为主的行业了,心态浮躁,知识更新跟不上,不思进取,缺乏激情投入,成为行业的新迹象,作为一名职业编辑所需要的胆识、才学、职业敏感和超前的观念都有欠缺,如此等等,更需要提倡职业意识的强力复苏。
(2)职业道德不够
立业先立德。以《中国出版工作者职业道德准则》的颁布为标志,社会的出版职业道德体系初步形成。出版的职业道德,是所有从业人员在职业活动中必须遵循的基本行为准则,随着现代社会分工的发展和专业化程度的增强,整个社会对从业人员职业观念、职业态度、职业技能、职业纪律和职业作风的要求越来越高。出版职业道德是对行业的要求,同时也是从业者个体的自律。是个体道德与行业道德的合一,是做一个称职的从业人员的基本条件,是立身之本,是兴业之基。既然是基本的,就是必须要做到的,这种对从业人员的道德约束,是素质底线而不是最高规范。但在出版职业道德方面却还有不少问题。缺少职业道德将使行业失范。目前职业道德失范的情况,在编、印、发的各个环节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有的编辑人员在作者的书稿上加署自己的名字,有的发行人员吃回扣,有的印刷厂家唯利是图逐小利而舍大利,承印盗版图书.这些都是不道德的行为,有的还侵犯了法律。道德是法律的底线。这些问题得不到有效的解决,将使缺德者沾光,守德者吃亏,诚信吃亏。出版业是通过自己的职业传播整个社会的道德规范的行业,职业道德建设更不容忽视。也是编辑大师涌现的前提。
(3)职业精神不够
现在流行一句话:专业人做专业事。就是说各行各业要职业化。目前出版行业的主要症结之一是,职业化尤其是管理团队的职业化程度不高。上面说的职业意识与职业道德都是职业化的要素。在此还要补充的是,职业化的重点,还包括两点:一是敬业精神;二是职业技能。有出版评论家指出:“今天的编辑不再具备对于工作的自豪感和下苦功的精神。”④
由这三个不够造成了中国编辑的职业化不够。我想推荐大家读一篇短文,是一位画家也是一位老编辑所写,标题是《北总布胡同32号》(《光明日报》,2007-04-07),这篇千字文把这个地址上的一家出版社——中国美术出版社写得很传神很到位,若没有对于职业与岗位的热爱是写不出来的。假定我们做编辑的都能把自己所在的出版社,写出点子丑寅卯来,从中肯定能产生一批好的编辑。
名编辑的现状与我们事业发展的需求差距很大,我们的编辑的学识水平与社会知名度都需要大的提高,要加强职业培训,用一位有关部委领导的话说,这是提高从业人员综合素质的一项重要而紧迫的任务,是队伍建设的重点。
三、探索与创新编辑工作,为大师产生创造条件
我们正在进行出版业的转企改制,这种条件下编辑工作具有不同的特点,最大的不同是企业运作与市场运作。我常常在想两个问题,一是在现在的条件下,能产生一大批好的出版物吗?要知道编辑大师是编辑出一批好作品的人,这点永远不会变;二是编辑大师不可求,退而求其次,培养、成长一批好的编辑总是有可能的吧。编辑大师是行业金字塔的塔尖,需要很长时间的孕育,好的编辑将成为编辑大师产生的基础与行业的中坚力量。
我们需要好编辑,这是业内关心的。我曾经做过三个演讲:给大学生讲《编辑是什么》,给业内人士讲《我们缺少什么样的
编辑大师,我还有这么几个观点:
1.好的编辑是一种职业人,比起大多数其他编辑,他们多一点市场眼光,多一点文化情结
我说的文化情结很重要,有三个意思:一是爱书人与读书人;二是文化本色与对于文化的执著;三是人文素质与人文情怀。围绕这一点,可以引申,他首先具有善于发现的眼睛,同时具有不计得失的胸怀,还有甘做嫁衣的职业精神。
2.编辑开始做起
有人写过这样的文章《期待更多的名编》,就表达了一种职业期盼。好的编辑是森林,编辑大师是森林中的参天古木。必须有森林,然后才有古木;必须有好编辑
有的人说并不是,编辑,每个人都是有潜质和潜力的,关键在于自己的努力与修养。
3.好编辑不是培养出来的,是自己成长起来的
编辑大师不是平地冒出来的,需要必要的条件。领导者的责任是创造好的环境,一要有爱才之心与容才之量,容才的肚量尤其重要;二是在人才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支持,需要瞌睡的时候送去枕头。
4.好编辑的衡量标准,永远都是编辑出好的作品
人们把珀金斯、康明斯等称为“天才的
我们呼唤编辑大师,我们首先呼唤怀抱文化理想的好编辑。这是我们行业的人力资源支撑。我曾多次提到,出版人的文化责任之一是要做全民文化先锋,如果说这对出版业全部从业人员是过高的要求,至少好十年以后,必定有编辑大师的出现。